大房的两名儿子心中苦闷,其余人不觉,高谈阔论间觥筹交错,一派欢欣。
崔慕礼手握酒杯,面带浅笑,耐心地听旁人说话。
向来活跃的周念南倒比往常要安静些,他心不在焉,一双长眸时不时地扫向某处。
——隔壁女席上,谢渺侧着身子,正凝神听崔夕宁说话。自始至终,目光都未切实落向崔慕礼。
周念南莫名心情大好,仰首将杯中美酒一口喝尽。
有婢女兴冲冲地进门,笑禀:“公子,小姐,外头落初雪了,可要到园子里赏雪?”
众人皆抚掌而笑,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正是时候。众人起身披好斗篷,小姐们还要捧上手炉,一群人朝崔府花园鱼贯而去。
公子们在前,小姐们紧随其后。
谢渺本和崔夕宁站在一块,崔夕珺瞧在眼里,不动声色地拉过崔夕宁,将她往其他几位姐妹堆里带。
崔夕宁无法,投给谢渺一个歉意的眼神,谢渺小幅度地摆摆手,示意无碍。
在崔府三年,她已习惯自得其乐。
她慢吞吞地跟在后面,雪花从青空悠然飘洒,似柳絮旋舞,又似蝴蝶翩跹,悄然停栖在她的两肩。她摊开手,捧起零星晶莹,见它们被掌心温暖所袭,化成薄薄湿意。
她兀自玩得开心,不料这一幕被周念南纳入眼帘。
轻雪萦绕中,少女身影娇小,裹着银红暗纹斗篷,玉脸拥在毛绒绒的兜帽里,鸦羽似的长睫忽上忽下,黑眸灵动,微翘的唇角难得流露顽皮。
噗通。
周念南屏息凝神,心口似闯入一只小鹿,撞得他呼吸都漏了几拍。
“谢渺。”他驻足喊道。
谢渺朝他望去,笑意瞬时收敛,“周三公子。”
她变脸极快,如此不耐神态,惹得周念南分外不爽。
他走到她身前,手臂伸挡,拦住她的去路,“我有话与你说。”
前方的人渐行渐远,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动静,两人便眼瞪眼地站着。
他比她高出许多,谢渺勉强到他的鼻尖,此时说话得仰着头,“说吧。”
周念南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原本要说清心庵之事,不知怎的,出口便成:“你当真认清事实,不再痴心妄想崔二了?”
他是有什么毛病,都两世了,每次见她都逮着崔慕礼的事说个没完?他这样关心崔慕礼,究竟是出于兄弟之情,还是……
谢渺脑中浮现一个猜想,脸色变得怪异至极,欲言又止地盯着他。
难怪前世他年近三十还不肯成婚,更没传出过香艳韵事,原来他对崔慕礼……
“周三公子,你和表哥……不可能的。”出于同情,谢渺好心地劝道。甭管他抱着何等心思,崔慕礼却实实在在地喜欢女人。与其泥足深陷,不如咬咬牙,挥刀斩尽乱麻。
周念南甚是敏锐,见她又是恍然大悟又是悲悯同情地看着自己,立刻意识到她乱七八糟的想法,当下气急败坏地道:“天下雪,你脑子里下雨吗!要不要我替你晃荡晃荡,将里面的水都倒出来!”
说着便要动手扯她耳朵,谢渺忙捂紧兜帽,往后连退好几步,眼中怀疑不减,“你真不是?”
周念南冷笑一声,“你要不要亲自验验?”
他松了松手腕,迈步便要捉她。谢渺拧身跑开,提醒他:“周三公子,动手动脚,有辱斯文,非君子也。”
周念南恨得牙痒痒,“你都怀疑我是那什么……我还当君子?没将你打一顿板子都是大发慈悲。”
他越生气,谢渺便越畅快,装傻充愣道:“我没明白,你是那什么?”
周念南没再着她的道,从路边折了截梅花枝,曲指一弹,花瓣便簌簌飞到她脸上。
冷香轻柔扑面,谢渺用袖子掸了掸脸,没好气地道:“你真是无聊!有事说事,别耽误我赏雪。”
闹了一番,有些话反而好说出口。周念南正了正色道:“我母亲说,定远侯府此次逃过一劫,多亏有你的无心提点。”
谢渺反应平静,“哦。”
周念南讶异:“你不问问,定远侯府出了何事?”
谢渺道:“京里早就传遍了,我当然知道。”
她时刻注意定远侯府的消息,得知言官上折弹劾并未如愿后,既惊喜又振奋。哪怕过程不易,但此事证明,在她的干涉下,前世悲剧可以被改写。
她的循循努力得到肯定,茫茫前路拨开迷雾,顿觉人生光明。
我佛果然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