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燕宁摇摇头,十分自然道,“只是在想,牧轻鸿在宫内如何了……”
夜九是牧轻鸿的心腹,对于他们俩的谋划自然略知一二,听得燕宁如此言辞,还以为她是在担忧计划是否顺利,当即便爽朗地笑道:“公主不必太过忧心,如今一切顺利着呢,将军自然是谋划好了一切的。”
“是吗?”燕宁笑道,看起来是被她说动了,然而眉目之间仍然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却始终挥之不去的忧愁。
夜九眼睛一转,打趣儿道:“公主该不会是在为您与将军的婚礼忧心吧?”
燕宁一愣,下意识便道:“没有……”
事实上,别说婚礼了,燕宁甚至怀疑,不久之后牧轻鸿就会将她视为仇人。
她没有往深处细思,只是改了话题,道:“天气有些冷了,我们回府罢。”
夜九只以为她是害羞了,脆生生地应了声,一溜烟地跑下楼去叫车夫了。
虽然这只是燕宁转移话题的说辞,但她也没有说错。她与高贵妃在之后就回燕国的事情进行了详细的商谈,待一切结束,夜九回来之后,太阳已经落了山,天色逐渐变暗,转凉了。
带到马车行驶回了将军府,天色已然完全黑了下来。
因着天气逐渐变冷,牧轻鸿特意吩咐燕宁进出府时不必下马车,只管一路坐在马车里,等马车驶回飞宁院即可。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燕宁今日里与高贵妃说话太多,她掀开车帘跳下马车时,冷风一吹,便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夜三夜九及她身边的其他人登时如临大敌:燕宁前些日子发热时,可将这些人好一顿吓。
夜九立刻解开了自己的披风,盖在了燕宁的身上,将她遮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燕宁身上早已经披着一件毛绒绒的斗篷,再披上她的,顿时如同裹了一层厚被子一般,连走路都费劲。
燕宁哭笑不得,但也能理解他们的紧张。索性这里离飞宁院只有两三步路了,她也没有拒绝,而是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快步进了屋内。
飞宁院里的炭火是一刻不熄的,整个室内自燕宁住进来那一刻起便永远保持着如春天一般温暖的温度。
然而即使是如此,跟着她进屋的侍女们也立刻往炭笼子里添了些炭火,还有人直接从外面抱进来三个新的炭火笼子烧上。
室内立刻又热了些。
燕宁受不住这样的温度,让夜九伺候着脱了披风和鞋袜,再往塌上一歪,捧着刚泡好的新茶小口地啜饮。
“来了来了——”一个侍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的人影则要落后声音几步,端着一碗什么汤药进了屋,“姜汤来了,公主快喝些驱驱寒。”
燕宁推拒不得,只能将这怪味的汤药一口吞下去。
她喝完姜汤,像是想起了什么,道:“都下去吧,今日出门累了,我想睡一会儿。”
夜九当即道:“公主,属下在室内守着您。”
燕宁拒绝:“不必,我就是想睡会儿,现下却还没有天黑,白日里最是浅眠,若有一点声音,只怕都会被吵醒。”
夜九于是点点头,也没有觉得不对——燕宁往日里也是这样的,睡觉从来不肯叫人守着,她问这一句只是行例公事,心里也没有觉得燕宁会应下来。
她点点头,叫了其他侍女,一起退了下去。
燕宁歪在榻上,眼神飘忽。她的心思还在高贵妃处,满脑子想着与高贵妃的约定。
想着想着,她的心思就又飘走了:牧轻鸿现在在做什么呢?
最近宫里不甚太平,也不知道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
天色都这么暗了,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其实这样思绪混乱是很不对劲的,是某种紧张或者逃避的表现。但当局者迷,燕宁没有发现自己的状况,反而将思绪拉得更远,想起了什么。
她从怀里将那些信封掏了出来,那是高贵妃为了表示诚意而交给她的。这些足以颠覆梁国政局的东西被她贴身放置,藏得很深。
烛光下,那些历经年岁的字迹闪着斑驳的光,过去这么久了,贴近些,甚至还能闻到一股松墨的清香。
燕宁的手指从那些字上一一拂过,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在远方的沙场上,某位将军提着毛笔,心中满溢着贪婪,一字一顿地写下了这些句子。
又仿佛置身于金碧辉煌的皇帝寝殿,那位未曾谋面的梁王将远道而来的信封铺在桌上,提着朱笔写下一个字:准。
命运的齿轮轰然转动,从此,那个孩子的人生就被这样,在两人轻巧随意的交谈间被颠覆了。
不,或许被颠覆的不止牧轻鸿。还有燕宁,还有燕王、长孙皇后与太子等人。
长孙皇后心慈,短暂或长久地抚养过很多孩子。若是梁王与镇国将军不欺骗牧轻鸿,或许他也会跌跌撞撞地找到长孙皇后,被这个天底下最温柔的母亲抚养长大,与燕宁和太子一道,在飞宁殿的梧桐树下晒太阳。
而燕国不会覆灭,世上许多人的生活都会被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