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幸亏他收手快,赶紧跪地认错,“陛下恕罪!”
“不知者无罪。”谢珀弯腰扶起他,笑指皇宫最高的泰和殿,“我们要去那里赏星。”
大半夜观星,两人又不会武,爬上屋顶时,累得直喘气,睡意彻底没了。
“以前我常来这里观星,父皇说不要让人看见,每次来都是梧悦送我上来的。”
萧景芯抱着膝盖坐在屋脊上。
泰和殿地势高,坐在上面可以看到整个皇宫。
“那边是太庙。”她侧身望向皇宫东南方向,“你......”
那里供俸着萧氏历代帝王。
登基大典有祭祀太庙。
“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派人整理出一间偏殿,单独安放父亲和祖父的灵位。”谢珀与她并排而坐,伸手搂住她的肩膀。
他家的族谱从他祖父开始,与谢氏无关。
“嗯。”萧景芯也知道他家人口简单,现在只有母子二人,“听说谢氏嫡支怂勇天下读书人说你坏话。”
“能有什么坏话?”谢珀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你就为这睡不着?”
“我是为你愁!”
“景芯,你就承认吧,你就是在担心我。”谢珀十分高兴。
夜风拂过,梧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
登基这样的大事,其实谢珀也很紧张,但是怕萧景芯担心,所以都放在心里,现在见到她为自己担心,顿时得到了安慰。
“伸手。”萧景芯圆圆的杏眸灵活一转。
谢珀知道她古灵精怪地,并没有伸出手,反而放到身后,“做什么?”
“你手伸一下嘛。”萧景芯软软抱怨。
谢珀做好被掐手心的准备,放开她,双手都伸出去。
“给你。”萧景芯在他掌心里放了一颗又大又圆的珍珠。
谢珀蓦然睁大眼睛,这颗珠子是他见过的最大的珍珠,往日里萧景芯宝贝得很。
“景芯,景芯。”他握着珍珠,一下把她抱个满怀,不停低声叫她的名字。
“明天一定会很顺的,贺礼提前给你。”
萧景芯抿了抿唇,圆圆的杏眼揉进了星光,明亮得很。
登基大典是帝王独自一人完成,她只能在后宫等他,不能陪他。
“嗯。”谢珀珍而重之地把大珍珠藏在内袋里,“我会尽快回来陪你。”
把一些可省的仪式都省了。
翌日,鸣钟响起,萧景芯醒来的时候,谢珀已经出门了。
吉时定得早,她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现在听钟声,应该已经到太庙了。
她匆匆洗漱,跑到梅亭,登高远望还能看到庄严肃穆的队伍跪在太庙外。
远远看去,好像是礼部尚书捧着书卷在大声宣读,没见到谢珀。
过了一会儿,文武百官高呼万岁,谢珀从太庙走出,偏偏被华盖遮挡,看不到脸,只看到线条清晰的下巴。
他身姿挺拔,缓步慢行时,衣摆上的十二纹章拂动,萧景芯可以想象那些纹路,她亲眼监督尚衣局绣娘们一针一线缝制的。
她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并且还绣了其中一个火焰纹。
“皇后,我们回去吧。”桐喜小声劝她。
万一让周大人见到又要参一本,之前就参过一本,说是误了君王早朝。
自那次之后,陛下天天都早起,提前上朝,还不让她们跟皇后说。
萧景芯没理会,伸长脖子去看,正好谢珀回头往这边看过来,看见他的嘴唇动了动。
回宫等我。
夏日炎炎,烈日高照,萧景芯鼻尖冒了些汗,脸颊有些被晒出来的红痕。
祭了天地和太庙,又回到泰和殿接受文武百官朝拜,接过玉玺,谢珀正式成为大霁第一任皇帝,年号景顺。
是为景顺元年。
*
登基大典一过,民间像过年一样喜气洋洋,雍京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茶楼酒肆热闹非凡,百姓们等来了减免税赋的召令,新帝还鼓励经商,处处热火朝天。
最主要的是开恩科,这会儿读书人都忙着苦读,再也不到茶楼酒肆高谈阔论了。
要知道,新帝可是状元出身,文才武略,想出人头地就得下功夫苦读。
在离大榕树不远的马车上,萧景芯和谢珀戴着月白色的帷帽坐在车里。
“怎么带我出宫来这?”她揪了揪帷帽。
这纱帷虽然好,但是挺不方便的。
“不是你说要看圣旨效果吗?”谢珀伸手整理好她的装束,修长的手指灵活地系上绳带。
指尖碰到萧景芯的脖颈,她故作镇定,双颊滚烫,娇声催促:“快下车!”
谢珀微微一笑,动作又慢了不止半点,好不容易才整理好。
两人都是书生打扮,大雍朝男子敷粉戴帷帽也是朝流,美男子大多偏柔弱贵公子,像谢珀这样英气的少年郎反而挺少。
所以他们这样的装扮并没有人在意,他们下车的时候树下众人最多瞟了一眼又继续闲聊。
完全没有想到是帝后微服私访。
“真的是一个书生都没有。”萧景芯走进雍京最出名的茶馆,里面都是些纨绔。
谢珀牵着她的手进了二楼雅间,闻言笑道:“你昨晚还不信我。”
关于谢家应该怎么处置,萧景芯也很关心,怕一个处理不好,谢珀会背上骂名。
读书人的笔有时会毁了一个人,她看过谢珀拟的圣旨,还以为他只是开科取士,没想到还有这妙处。
“现在信了。”萧景芯乖乖承认,并伸脑袋到他面前。
谢珀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只是动作再轻,萧景芯白瓷细腻的额心也会瞬间染上红痕。
他叹了口气,在人生气之前轻轻吹了吹,“不疼不疼,疼痛散退。”
本来还想生气的萧景芯依到他怀里并暗暗记仇,以后一定要赢回来。
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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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虽然年景也不好,但是谢珀登基后下了几道予民休养生息的政令,普通老百姓对他极为爱戴,有书生说他坏话还会维护他。
茶楼里几个纨绔对他过往颇有微词,被旁边的老伯义正词严地数落一番,正在不服气地反驳。
楼上雅间里,萧景芯对喝茶不感兴趣,听到有人喧哗,推开门探头去看。
谢珀笑着看她偷偷摸摸地双手捂着脸伸长脖子往下探。
“走了,带你去看看热闹。”
“去哪?”她回头转身望他,杏眸里还带着一丝得意和自豪。
刚才那个老伯夸谢珀有明君风范,是难得的英主。
她还没听够。
“刑部。”谢珀把帷帽递给她,“今天有齐州百姓击鼓鸣冤。你没见过谢太师审案吧?”
说起审案,萧景芯也有点好奇,“可是今天出来不是看读书人的吗?”
“那里也有。”
果然,开部大门前坐满了白衣书生。
萧景芯和谢珀坐在马车上,听外面传来的嚷嚷声。
“刑部无故拘人,还有没有王法?”
“谢老先生犯了什么错?”
“快把人放了!”
“......”
群情激愤,萧景芯没想到书生们激动起来也会吵得面红耳赤。
谢珀背靠着车壁,淡淡道:“本来谢家好好做学问,几代之后未必不能再进官场,可惜他们只有虚名。”
“我记得谢家与齐家都是立族快上千年的名门望族,世家之首,若不是当年站错了队,也不会家道中落。”萧景芯握住谢珀的手,“世家大大小小,多如繁星,他们插手皇权已经不止上百年,而是上千年,你真的要拿齐谢两家开刀?”
“嗯。”谢珀反手握住她,“你害怕吗?”
“不怕。”萧景芯摇头,“想起以前我父皇总是斗不过齐家,做下很多错事。不希望你也像他一样,走他的老路。”
“不会的,我答应给你一个盛世。”
“这次审的是什么案?”萧景芯其实不怎么关注朝堂上的动向。
“齐州洪灾非天灾而是人祸。”谢珀眼睛一沉,声音也清冷下来,“齐河堤坝损毁,致使一州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谢家罪无可恕。”
这时候,车外有一阵黑甲军押送着上百人进入刑部,外面的书生更是激动,拦着人不让进。
就是有那些容易被人扇动的书生凭着意气对天下事指手划脚。
“住手!”新任刑部侍郎卫琢从门内走出,手中执有谢珀御赐的腰牌,“刑部办案,无关人等退开,否则以同罪而论!”
书生们动作一僵,没敢再闹,却还是满脸不服气。
萧景芯惊讶地望了一眼卫琢,几个月不见,她表哥卫琢像是变了一个人,温文而雅的气质完全被严峻清冷取代。
“你这是什么表情?”谢珀敲了敲她的头,“攻城那天,他问我能不能让他去刑部,说起来,你表哥也是个难得的人才,这段时间审了不少案子,铁面无私,还有玉面判官的雅号,我当时什么都没有呢!”
“你会对付卫家吗?”萧景芯转身乖巧地抱住他,“我舅舅当年是做了些傻事。”
若不是她舅舅约谢珀一家踏青,也不会遇到景融,引发此后的悲剧。
她母后心生内疚,早早重病仙去。
“不会,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谢珀低头看进她眼里,“我又不是什么仇都记。”
萧景芯愣了一会才知道他在笑话自己,当下不干了,掀开车帘就走下去。
谢珀只好跟下车去哄人,“我错了,别生气,带你去看审案。”
其实萧景芯也没有多生气,但是她很好奇卫琢变成什么样了,以前是一个多么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人,现在全身上下笼罩着生人勿近的清冷气息。
两人大摇大摆从书生们面前走过。
书生们不服气了,嚷嚷起来。
“这两个人是谁?”
“刑部大门也是随便能进的吗?”
“卫大人,为什么不拦他们?”
“......”
卫琢在门边站得笔直,目不斜视。
走到刑部大门前,谢珀还没亮出真面目,卫琢恭恭敬敬地行礼,“参见陛下。”
“陛下?”
书生们听了一跳,纷纷下跪,再也不敢随便出声。
“平身。”谢珀见瞒不过去,只好摘下帷帽,对卫琢沉声道,“进去说话。”
刑部里,所有人犯老老实实地排着队,看得萧景芯心里直呼稀奇。
她悄悄拉了拉谢珀的衣?,“今天的犯人是不是太多了?”
这么多,得审到什么时候?
“不多,今天因为要审重案才少些。”卫琢朝她施了一礼。
他见到萧景芯与谢珀亲密无间,心情复杂,既羡慕又难过,曾经也有一个人与他这么亲密,但是被齐毓害死了。
好在他已经为她报仇了。
刑部大堂上,谢琅居中而坐,堂下跪着几个人。
抬头看见谢珀进来,正要站起,被谢珀阻止了。
卫琢引他们到屏风后。
六扇水黑屏风后有个小茶室,审案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就连谢家人骂谢珀白眼狼都听得很清楚。
萧景芯担心地看向谢珀,他当了皇帝还被人这么骂,以前肯定受了很多委屈。
谢珀完全看懂了她的目光,温柔一笑,安慰地轻拍她的手。
两人安安静静地躲在茶室听谢琅断案。
“你以前也坐在那里审案吗?”萧景芯凑在谢珀耳边说悄悄话。
“没有,太师大人审案温和很多。”谢珀笑着摇头。
他审的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即便证据确凿,也会死不承认,不上刑罚,什么都审不出来。
审书生和审恶徒,方法是不一样的,一样的是两者都需要冷净的头脑,抓住案犯的破绽。
外面终于骂够了,谢琅将案上摆放的罪状甩下去,“这些,哪一件冤枉了你们?庄子不是你们的?百姓田契不是你们强抢?”
“你血口喷人!”谢珏怒而站起。
他只不过是买了几个庄子,怎么就被冤枉与堤坝倒塌有关了?分明是找借口打击谢家。
“你是见不得谢家有天下书生爱戴吧?”
谢珏不屑地看向谢琅,“当年是你把所有姓谢的赶出朝堂之外,排除异己,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现在审的是齐州堤坝损毁案。”谢琅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有人证亲眼看见你侵占堤坝,证词共有五十八份,涉及命案九件,你还是不认吗?”
谢珏被他冰冷的目光吓得一退,“祖父救我!”
“带下去!”谢琅拍了拍惊堂木。
谢氏族长颓然坐地,在看到那些人证时,他就知道,谢家完了。
到底是谁把那些人救下的?
萧景芯替他问出了心里的问题,看向谢珀,“是你?”
谢珀点头,自从谢家祖孙送平王入京后,他就派人去过齐州和临州。
*
齐州堤坝损毁案震惊天下,多少世家豪族卷入其中,比齐家的案子牵涉更广。
临州的世家一下子十不存一,昔日煊赫的家族纷纷获罪,元气大伤。
世人不得不佩服新帝的铁血手腕,大雍几代帝王都干不了的事情,他雷厉风行,几个月就一举数得。
灭北狄,定山河,分化世家,哪一件不是不世功勋。
茶馆里,新故事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