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镇抚……”
“康镇抚!”
康平远瞬间醒神,皇上看他愣神的模样不由失笑:“看上哪家小姐了,这么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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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把纠葛写完了(躺平)
第17章 花园
这话若问的是江谏,那便是一溜串的闺名了,但皇上偏偏问的是康平远。旁人不知晓选妃之事,康平远是知道的,虽说皇上意在让康攸宁进宫,但名义上,这些大家闺秀皆是皇上的备选,不管康平远说了谁,都有跟皇上抢女人之嫌。
康平远额上出了一层薄汗,若是未经历重生,他可能直接就说了,但前世死得潦草,让他学会了谨慎。
康平远微微俯身,敛去眼底的神色:“回皇上,没看哪家小姐,就是攸宁好像有事找臣。”
皇上的目光转回殿中,远远看见那个纤细的背影,笑道:“你们兄妹倒是感情深厚。”
康平远的眼底也染上一丝温柔:“家中就微臣和攸宁两个孩子,攸宁也没有同龄的玩伴,只能和微臣这个做大哥的亲近些了……”
“亲近些好,兄妹俩往后也能有个照应。”皇上微微颔首,轻轻拍了拍康平远的肩。
身后,赵公公默契地低下头,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模样。
另一边光露殿内,二试的绣图已经递上去给皇后及诸位娘娘过目。
绣绷一一在娘娘们手中传过,未至一刻,芓紫石榴裙的容妃忽然举起一张绣图,豆蔻色的指尖捏着绣图一角:“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①,这诗的意趣非凡,绣面也是别致,就是不知出自哪家小姐之手?”
众人齐齐抬头,只见那绣面一座鹊桥隔开两片星宿,织女与牛郎相望,桥上人影两相依偎,依恋情深,可身后滚滚而来的银河,又预示了两人的分别,乍现几分黯然神伤。
众人的余光相互试探,片刻,傅婉黄莺般的清悦声音响起,她规矩地福了礼:“……是臣女的。”
容妃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还算柔和:“秦观的《鹊桥仙》讲尽情深意长,你小小年纪就能明白这么复杂的情思,可见才情……”
皇后娘娘将绣绷拿到手中,也不禁道:“绣这句的姑娘不少,独你这份意趣横生,算得上巧思妙想。”
“谢皇后娘娘,容妃娘娘夸赞。”傅婉又福身,她紧张又开心时,话尤其少,总怕自己会不小心笑出声来。
皇后娘娘看到这小姑娘假装绷紧的小脸和故意拧着眉,觉得有趣,不由道笑道:“只不过你这个绣功……与这缠绵的情趣倒是有些不相符了。”
傅婉自然明白皇后话中的深意,也开起玩笑来:“工整的绣功与凌乱的意趣不也正是缠绵的一种?”
此话一落,光露殿中的气氛淡然了不少,不少姑娘小姐的脸上渐复红润,皇后娘娘就笑:“你这丫头倒是机灵。”
说完傅婉的绣图,娘娘们又拿起好几张绣面与阶下的小姐们闲聊,大多是随意问几个问题,诸如针法之类,鸳鸯绣成了肥啾,月季绣成了玫瑰,笑话也偶尔冒出来,惹得气氛舒适。
问到最后,才终于说到了沈栀。
众人抬头时,就看到一幅干净漂亮的绣面,天上明月照团花,团花私下勾红线,取的是家家乞巧望秋月,穿尽红丝几万条②之意。
容妃端着绣面看了又看,幽幽道:“沈三小姐这绣面倒是很不一般……家家乞巧用挂有红绸的祈愿福来替代,红绸连着红线交绕纠缠,倒是真有几万条之意,这花卉琳琅满目,也象征着万家灯火……”话说到此,容妃忽然语气一顿,“就是这吟风弄月之意,少了些……”
身侧有嫔妃补充道:“方才靖安王殿下只说是七夕的诗句就可……”
“可靖安王殿下也说了朝朝暮暮,牵牛织女……”容妃的声音稍微弱了点,把目光落在江谏身上。
江谏见麻烦找上自己,只得起身:“予安才疏学浅,往日只顾着看花看雪看月亮了,倒是不知七夕的诗句竟还有这等不缠绵悱恻的,确实是三小姐博学,在下失策……”说着,江谏对沈栀拜了一拜,这便是觉得沈栀的绣面没问题了。
沈栀惊恐,连忙回了个礼。
容妃心中暗暗不畅快,她亦精通女红,自然看得出沈栀的绣功在一众小姐中一骑绝尘,但她并不想沈栀赢。
双环玉扣是不世出的宝贝,天底下只有两对,一对被皇上赐给了老靖安王,另一对如今正在皇后手中,是皇上做主,让这对玉扣以皇后的身份送出去的,这是皇上在替皇后做人情。
常州水患,皇后母家钟家在此次赈灾□□不可没,皇上虽偏宠容妃,但该给皇后的尊荣却从未少过一分,容妃想到这,愈是心疼得紧,她求了皇上许久,说想要这对玉扣,可皇上就是不允,眼见着终于要送去了,可那人竟可能是沈栀!
沈栀是皇后的侄女,这双环玉扣到了沈栀的手里和到了皇后的手里有什么区别?
容妃母家出身兵部,皇上分外倚仗,所以在后宫,唯有她能同皇后娘娘争上一二,她无所谓输赢,但就是不想赢的人是皇后。
殿中僵局渐成,皇后抿了一口清茶:“七夕的诗句这般多,也不尽句句都写男女缠绵,光看沈三姑娘的勾线便是精妙颇多,意向富有灵气,万家齐盼乞巧的盛况如图可见,如今内乱已除,天下太平,这绣面所表的百姓期盼不正是大周如今的画面吗?”
此言一出,众人噤声,原来一场吟风弄月,扯到了大周的国运,谁敢质疑?
容妃脸上的笑颜一僵,陪笑两句:“到底是诗礼之家出身的小姐,立局果然大气……”阴阳怪气地说完,容妃忽然想起来一试第一的康攸宁,方才问了这么久好似一直还未问到她,如若她能和沈栀分庭抗礼,说不定还能加试一场,这双环玉扣,也不一定就会落到沈栀手里。
这么想来,容妃松了一口气,选绣图的手快了很多,陡然举起案上的一幅图,却是脸色愈发沉,只见那绣面上仅零零散散地绣着几朵花和一对鸳鸯,依稀能看出几分七夕之意,就是不知出自哪家诗。
容妃方才被皇后驳了两句,这会儿语气也不见好,尤其是记得这幅刺绣呈上来时,宫女回禀说这家小姐,没说是绣的什么诗句……
“这是哪家小姐的绣图?”
在座静了一静,竟是片刻无人吭声,面面相觑之后,康攸宁往前了一步,声音小得像蚊子一样:“是臣女……”
容妃的面色沉了又沉,原本被傅婉淡化的威严又端了出来,方才殿中作答,康攸宁算得上有几分聪明,这故意不告诉宫女诗句的手段也很好理解,无疑就是想让娘娘们问到她,给她一个表现的机会,心眼都使到她身上来了,容妃倒是想看看这个康攸宁怎么用嘴把这幅参差不平的绣品说出花来。
“迢迢……织女……愿做鸳鸯……”康攸宁支支吾吾,半天出不来一句话。
容妃不耐烦了:“哪家诗?迢迢牵牛星?你背错了吧?”
康攸宁瞬间慌了,与其背错,倒不如说不会,她跪了下来:“不是不是,臣女未有学过七夕的诗……”
她的绣功一般,唯一会的绣品就是府中幕僚替她选的那幅燕山图,还是父亲花了大价钱请京中刺绣师傅手把手教的。她没基础,亦不是聪慧之人,光是学就花了三个月,其他的时间全用在了练习上,师傅也说,她的绣功细看便能发现很多瑕疵,要想赢,只能凭巧取胜,于是乎康攸宁学的针法尽是冷门古法。
可谁知今日宫宴,题目突然改了,康攸宁会的那些东西丝毫用不上,巡视宫女的脚步声响在她耳边,每一步都让她慌张,到最后,仅能拼拼凑凑出自己知晓的意向,胡乱绣上去……
容妃见她唯唯诺诺的模样,愈发看不上眼,不由想起京中盛传的言论,心生鄙夷渐生——
“方才见你一试作答,你志趣不凡,倒是不知你竟然没读过七夕诗……”容妃一句话点到为止,她原以为康攸宁能让在她皇后面前扳回一城,但到底是竖子无用。
若是没有一试那番话,康攸宁顶多算是绣功不佳,没读过诗,可一试在前,康攸宁为国为民的言论还得了皇后娘娘的夸赞,这么自己跟自己一对比,高下立现,不是作伪是什么?虚有其表,哗众取宠。
容妃将皇后的“一收一放”学了个表面,也不知是真的在宽慰,还是在讽刺,语气慢慢:“你虽然刺绣一般,但穿针引线第一,倒是也不必气馁,毕竟人各有长……”
天下话这么多,容妃说一句好好练习都比这一句人各有长说得好,她这句话说得康攸宁像是只会缝衣服的裁缝,而不是能做刺绣的大家闺秀,这是在暗讽康攸宁的出身呢!
众人听完,替康攸宁和容妃各捏了一把汗,一面是担心容妃会因此得罪康家,一方面又替康攸宁难堪。
康攸宁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手藏在袖中,紧紧捏着,垂着的眼神里藏着滔天的恨意,只恨自己不能当面把容妃骂回去……
赛巧结束,沈栀一个一试第二,一个二试第一,莫名其妙就成了赛巧魁首,喜从天降,沈栀从皇后手中接过玉扣时,神清都还有些恍惚。
“宫宴开席,诸位夫人小姐不必拘礼,只当是家宴。”
梳洗回来,还未入座,沈栀竟在殿门边遇到了许久未见的傅晗。
傅晗一袭玉色长袍,尽显面色温和:“沈姑娘,许久未见。”
沈栀先行一礼:“傅公子万福。”
“今日后花园的蜡菊开得甚好,沈姑娘有兴趣一道去看看吗?”傅晗是平眉,所以就算是笑,也不明朗。
第18章 恐男
蜡菊衔月开,露华香衣重,谁家野情惬,万花园中人。
采薇院的两个小丫鬟冬羽和冬雀站在凉亭十步远处,脸上的笑容玩味,各自撇开头,装作什么都看不见的模样。
莲池中的荷花高高低低地开着,在夜风里送来几缕清幽的芬芳,沈栀站在傅晗三步远的位置里,后背就是冬羽她们,脸上的表情柔和。
傅晗背着一只手,语气温柔:“今年迁任大理寺,公务繁多,倒是许久未见你了。”
若是大理寺的同僚在此,听傅晗这语气说话,断然是大惊失色,傅晗哪时候语气这么温柔过?
沈栀弯着眉眼,她笑得浅的时候,脸上的梨涡并不明显:“大理寺日理万机,整日为百姓们奔波,忙的都是大案要案,傅公子心怀百姓,自然是更忙些。”
傅晗轻叹一声,心里说:你要是寻我,我肯定是不忙的……但也只是想想,口上依旧正经:“听闻沈左丞南下常州赈灾,一切安好?”
“父亲一切都好,信中说是月末便回来了。”
“那便好……”傅晗的声音低了些,转开步子,去看莲池中的荷花,忽然问道,“沈姑娘过得好吗?”
沈栀侧了侧头:“挺好的,劳傅公子挂心。”
三句话说着,一句没在点上,傅晗只能道:“听闻我母亲上门拜访,你们可曾遇上?”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沈栀实话道:“傅夫人登门拜访,理应由主母接待,未见二伯母找过我,也没见着傅夫人。”
“这样啊……”傅晗松了一口气。
母亲身边的李妈妈透露,说夫人去了一趟丞相府,回来后心情很不愉快,傅晗担心母亲对沈栀有什么意见,又苦于没有见面的机会,一等二等便等到了七夕宫宴……如今听沈栀这么一说,才终于是放下心来,两人连面都没见上,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冲突。
“前段时间庙会,婉婉让你给我求平安福,这事婉婉唐突了,我知你一向守礼,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
“婉婉也是忧兄心切,傅公子不必放在心上,我并不介意。”沈栀这话的意思是她并不觉得唐突,可落在傅晗耳朵里,重点就偏到了沈栀并不介意给他求平安福上。
“听婉婉说你们在石猴那给我求了不少平安……”说着,傅晗从袖中拿出一个锦盒,打开,“前几日办差,路过福荣大街,见到这簪子做得很是别致,觉得很适合你……”
说着像是怕沈栀不肯收,补充道:“这簪子是成对买的,家中仅有婉婉一个妹妹,放着也是闲置,想到沈姑娘平日里对婉婉多有照顾,这簪子还请你收下……”
沈栀的目光落在发簪上,目光一下子微妙了起来,若是冬羽在,也一定能认出来这发簪就是孙大娘首饰铺里的簪子,还是孙大娘用沈栀的图做出来的簪子。
见沈栀许久未说话,傅晗难得有些忐忑:“你不喜欢吗?”
“也不是不喜欢……”沈栀语气很轻,“只是这簪子……是我做的。”
一息之间,夜色凉了许多。
沈栀却难得俏皮:“是背着家里偷偷和外面的首饰铺子一起做的小生意,家中并不知道,婉婉也不知道,既然被傅公子撞上了,我也不好瞒着,但还希望傅公子莫要将此事告诉我的家人。”
傅晗长这么大,还从未遇到过这么尴尬的场面,他把簪子收回的动作都显得有些僵硬。
“……好。”
七夕节是可以交换礼物的,男子向女子送礼,女子若是喜欢便会把她们准备的巧果巧酥,还有藏了枣的饺子赠与他们,但看来,他是拿不到了。
傅晗自嘲地笑了笑,不知道回去会不会被傅婉嘲笑:“沈姑娘的心意,我明白了。”
沈栀福了福礼:“那沈栀便告辞了。”
夜色降临,晚风都是冷的,方才沈栀出了一身冷汗,这会儿一吹,忍不住颤了一下。
自前世那一日惊心后,沈栀就不能与男子有亲密接触了,人多时,站得近些,勉强可以接受,但独处不行,超过了沈栀认为的安全距离,她便会控制不住地出冷汗、心悸、发抖,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她知道自己嫁不了人了……
既然如此,又何必耽误别人?傅晗的心意她不是不知道,但还是那句话,沈静瑶要不了,沈栀又要得起吗?
傅晗喜欢她知书守礼,克恭克顺,所以她把簪子的事告诉他,意思是她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她不乖,也不懂事,聪明人说话不必那么直白,点到为止,傅晗也知道了她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