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娘好像和问她的下人说过什么……”如香边想边答,“好像说她写的都是她的经历,是秘密,让外人知道了就会泄露天机,是要掉脑袋的,所以不能给我们知道,而且她还说,那些东西关键时能救她一命。”
沈栀听着,一双凤目微阖,看来沈静瑶是真的重生了……
“二姐姐昨日出门去了哪里?”
“去了刘府!二姑娘想嫁到永州去,但二夫人不愿意,二姑娘只能去找外公帮忙,可刘老爷也不答应……”
“二姐姐想嫁到京外?”
如香点了点头:“二姑娘大病一场之后,便时常念叨着要离开京城,说要是留在京城,她一定会死,还一直让二夫人对三姑娘好点。”
难怪二伯母对她是这个态度,原来是二姐姐的功劳……
但她这个好伯母是不可能让沈静瑶嫁去永州的——说到底长宁伯是个爵位,对沈计财和沈骏祺的仕途肯定有所帮助,刘氏不可能放着这么大个香饽饽不要,跑去京外找个商贾人家把沈静瑶嫁了。
原先刘氏看上傅晗,就是因为傅晗的家世,如今沈静瑶嫁不得傅家,又失身给了康平远,刘氏为了自己,只会把沈静瑶嫁到长宁伯府去。
只怕现在都轮不到沈栀为定亲之事发愁,沈静瑶这事一闹,她那个二伯母只会比她更着急要把沈静瑶嫁了。
但当初的闭门羹是她亲自喂亲家母吃的,还追着喂了三次,如今刘氏只怕是彻夜难眠了。
不过什么叫留在京城一定会死?
沈栀眸光微垂,这么说前世沈静瑶一定死了,而且还极有可能是因她而死,可谁会为她杀人?康平远吗?沈栀陷入了沉思,如果说真的是康平远杀的沈静瑶,那康平远一定要娶她的事就说得通了。
前世沈栀死后,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这才让已经有了祝纭欢和孩子的康平远性情大变,沈栀问:“你可知二姐姐把她写的那些东西放在哪了?”
“二姑娘如今不允许旁人进她的屋子。”如香摇头,“秋荷院的侍女换了大半,二姑娘唯一亲近的人就是奴婢,可奴婢已经被赶出来了……”
“好了,你好好养病,其他事情你就别多想了,我今日问你之事,莫要再与其他人说,等事情解决后,我会把卖身契给你,到时候你就可以离开京城,去你想去的地方。”沈栀起身准备告辞。
如香跪在床上给沈栀磕头:“谢谢三姑娘大恩大德,奴婢定会一辈子记住三姑娘的恩情!”
“有什么事你就找冬雀,她会尽量帮你的。”沈栀站起来,让冬羽帮她系斗篷。
突然,如香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二姑娘昨日和康镇抚见面了!上回二姑娘回府在门口撞见了康镇抚!他们好似有什么交易!”
沈栀当即抬了眸,一双凤目凌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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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荣大街,临仙阁。
谢殷抱着几本书卷匆匆赶来,外面下着大雨,可却是半点没沾着他的月白长袍,他推门进来时,像个普通的书生。
刚一门,谢殷就看到屋里正在翻箱倒柜的江谏:“现在的小贼都这么大胆?”
江谏头都没回:“借身衣服穿。”
“你们江家天生的块头大,我这儿可没你能穿下的衣服。”
“不过是比你高上两寸,你怎么这么记仇?”
“匆匆把我找来作甚?”谢殷把书卷放在柜上,叫侍女打了热水来洗手,“文所最近事务繁多。”
“一个五经博士而已,有什么可忙的。”江谏把他那身黑色的外袍换了下来,罩了身天青色的长衫,谢殷这大多是这种颜色的衣裳,“听说你给沈家大公子指点文章了?如今都在传,说沈家那小子是下一个状元郎。”
谢殷也没想到会传成这样:“他来找我五六回了,文章写得尚可,就是不出新,翻来覆去都是同样的意思,落不到实处,去年落榜不冤,下年嘛……就得看运气了。”
江谏没想到这种评价还能有运气:“你是说他还有上榜的机会?”
谢殷把帕子放了回去:“是有机会,但有人等这个机会等到了六七十岁。”
“……”
“行了,找我什么事?”
江谏在桌案前坐了下来:“哦,想来问问你,你那猫有名字没?”
“还没……”谢殷略微沉思了一会儿,“空青那小子倒是给它起过几次名,但那小子忘性大,今日一个名字,明日一个名字,今天想的明天也记不住,索性就还没定名字。”
“那名字我起了。”
“行……你找我就这事?”
“对。”
“……这么点小事,你还特意把我从文所叫回来?”
“毕竟是一起捡的,总得跟你商量一下。”
谢殷有些无语:“对了,我猫呢?”
只见江谏从他的案桌上拆了他那叠从江南运过来的名贵宣纸,又用他那比纸还贵的墨在纸上写下什么,没抬头地说:“送人了。”
“…?”
“送谁了?”
“名字不会也让人家起吧?”
“叫什么?”
“你倒是说句话。”
江谏把信收好,推开门出去了:“我先告诉别人。”
沈栀从客栈回来,一直没去看小窗上的书信有没有换,按部就班的卸妆沐浴,直到冬羽走后,才装作不在意地过去看一眼。
她原想着肯定没换,也没抱什么希望,心里告诉自己,只是去把信收起来的,没想到走过去一瞥,却发现上面的信换了。
沈栀忙走过去把信拿下来,拆开看,信上只有两个字——生姜。
第29章 羊羔
“为什么叫生姜?”冬羽抱着猫坐在蒲团上,给它打理毛发。
“……随便想的。”沈栀也不知,只好搪塞。
江谏在信上只留了两个字,并没有再说其他,沈栀看到这两个字时也想问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但又觉得这事不是她能过问的,便生生忍住了。
拿到回信,沈栀心情很好,把信收起来后,乖乖回了榻上,原以为能安然入睡,不想辗转了半宿,还是从榻上爬了起来,静悄悄地借着月光,握笔写了回信,她没什么想要说的,最后只是问了猫咪名字的缘由。
再躺下时,沈栀觉得自己大抵是魔怔了,才敢跟靖安王殿下做这种写信游戏……靖安王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个狸奴,她逾矩了的……
这么想着,沈栀又觉得应该把信收回来,可手刚伸出被褥,她又反悔了……天太冷,还是算了吧,明日起来收也是一样的。
今晨用膳,沈栀特意去了侧室的小窗前,却难得有些发愣,踱了几步后,才下定决心走开,好吧,这是最后一封了……
“最近换季,生姜掉了好多毛,平日看它以为是胖了,秃了之后才发现其实根本没长什么肉,就是个虚胖。”冬羽揉了揉生姜的肚皮,把这个小主子伺候得舒坦极了。
“想让它长肉不能光靠喂,喂太多也容易吃出病来。”沈栀在翻食谱,临近中秋了,府里是要做月饼的。
沈栀喜欢的事不多,看书作画,再一个便是做月饼。这个好爱确实奇特了些,但却是沈栀这么多年一直坚持的,因为昭琳郡主喜欢吃。
昭琳郡主在沈栀四岁那年过世,沈栀那时还小,到如今已然记不清娘亲的模样,但却记得每年的八月十五,娘亲总会抱着她坐在院子里做月饼,还总趁大家不注意,把甜甜的豆沙馅儿喂进她嘴里。
沈栀是在娘亲过世后的下一个中秋学会做月饼的,从那之后几乎每年中秋她都会做上一些送人。
“今年还要吃枣泥馅儿的月饼吗?”沈栀捏着毛笔坐在小窗前。
“要的!”冬羽瞬间抬头,欢喜极了,她最喜欢吃好吃的了。
“你这么馋,也不怕小武养不起你。”冬雀在一旁卷毛线,今日她过来打扫才发现生姜把三姑娘的针线弄得一团乱。
冬羽娇气地撇了撇嘴,对沈栀道:“冬雀喜欢蛋黄馅的,姑娘可别忘了给她做一份,冬雀是个馋鬼,每年看我吃月饼,都偷偷流口水!”
“胡说!”她怎么可能偷偷流口水,冬羽这分明是诬陷!冬雀伸指戳了下她的脑门,肯定道,“我才不是馋鬼,我不喜欢吃月饼……”
其实冬雀是有些慌神的,她与沈栀的关系和冬羽不同,从前在沈栀面前服侍,多余的话一句不说,也是这段时间才与沈栀亲近些。可再怎么亲近她也不敢开口让主子给她做月饼吃……刚想开口说不用,下一秒却听到沈栀说:“好啊。”
冬雀瞬间抬眸,却见沈栀坐在案前连头都没抬,只是拿笔沾了沾墨,在纸上写些什么,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似乎觉得这不是大事。冬雀心口暖融融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一直漫到眼底,她怕自己矫情,顾作轻快地福了个礼:“谢三姑娘。”
冬羽“嘿嘿”地笑了几声,揉着自己的小肚子说话:“还没到新年呢,奴婢就要胖了。”
“你就是不吃月饼也得胖。”冬雀低头缠毛线,脸上红扑扑的。
“才没有,我这几月都没重。”
“是是是,也不知道昨夜是谁说去年做的衣裳又穿不下了。”
“啊——”冬羽哀嚎了一声,不想提这事,抱着生姜躺在蒲团上,像是被打倒了一样,控诉,“冬雀你好坏!哼!”
沈栀支着下颌听她们说话,笑意浅浅地捏着笔,觉得一日光景可以就这么过去。
没一会儿,冬羽又重新振作起来,挪到了沈栀脚边:“姑娘是在想给谁送月饼吗?”
“……嗯。”沈栀没什么朋友,以前是沈静瑶和傅婉,但现在好像只剩傅婉一个了。
“可以送苏姑娘!”冬羽忽然建议道。
沈栀恍然,抬手写下了一个名字。
说完一个名字,冬羽也沉思起来:“还能送给谁呢……”
沈栀垂着眸忽然想到了一个名字,手中的笔一顿。
这能送吗?
应该可以……
收了别人的书,还一份点心应该是合礼的。
大不了让他送给下人吃了……
唔。
“姑娘……”
“姑娘。”
沈栀恍神:“啊……怎么?”
“姑娘今日就要开始做月饼了吗?那奴婢和冬雀去准备食材吧!”
“好。”沈栀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来一个粉色钱袋,“按着去年的量买就行,馅料要挑最新鲜的。”
“姑娘放心!”冬羽收了钱袋,把生姜送进沈栀怀里,“奴婢这就去集市。”
冬羽和冬雀走到门边,冬雀像是才想起什么的模样,砸了下手心,退回来:“对了,奴婢昨日瞧见黄妈妈在跟放羊羔息的人接触。”
羊羔息又叫羊羔利,是大周放利钱放得最狠的一种借贷,许多人家因为借了羊羔息还不上而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黄妈妈……”沈栀低喃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位黄妈妈是几日前来煎药讨赏的那位老婆子。
冬雀继续道:“之前冬羽把雪参拿去厨房,黄妈妈就把雪参扣下来了,前几日奴婢去她屋中拿药,发现她的小柜子里还藏着一根人参。”
“什么!”冬羽瞬间慌了,“她不会把假的雪参给我,把真的雪参自己藏着吧!”
冬雀摇了摇头:“那倒没有,奴婢看了一眼,她屋里的那根人参应该是在药铺里买的,看着也金贵,但成色不如咱们的好……”
说到这,沈栀怎会不明白冬雀的意思,无非就是这位黄妈妈欠了羊羔息,把心思动到了冬羽拿来的那根雪参上。
黄妈妈动作倒是挺快,那根雪参也就在她那待了一夜,她就准备好了狸猫换太子的把戏,想来是真的着急了。
“姑娘,我们要不要……”
“不用,随她去吧。”
“啊……”冬羽不解。
然而沈栀什么都没解释,继续思考她的月饼,悠然道:“盯着她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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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丞相府西厢的小后门外,黄妈妈跪在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面前,头顶的地上全是碎银子。
“各位老爷再宽限些时日吧,老妪年前一定把钱还上,求求各位老爷了!”黄老婆子磕在地上,笑得殷切。
可再怎么殷切,她早已经人老珠黄,不能引起人的同情不说,还显得圆滑世故。
“你个糟老婆子!”为首的穿着白汗衫、黑褂子的壮汉看着觉得恶心,直接给了黄老婆子一脚,把她踹了个跟头。
“我们放的是羊羔利,春天收账,如今都快秋天,你他娘要拖到什么时候!”
黄老婆子跪着爬过来,巴巴地笑着,心里也是慌极了:“老爷,老爷!再宽限宽限,我最近也是手气不好,一时周转不开啊……”
“别他娘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有钱不还,还敢拿去赌,你把我罗人张当什么人!我家是开钱庄的吗!”罗人张抬脚踩在了黄老婆子的肩膀上,“三日之内,你要是再不还,老子就把你这只胳膊剁了喂狗!”
“是是是!”黄老婆子抬手拍了拍罗人张踩在她肩膀上的鞋面,把上面的灰尘扫得一干二净,觍着笑脸道,“老爷放心,三日就三日,老妪一定把钱还上!”
“你最好说到做到。”罗人张拿刀背拍了拍黄老婆子的脸,“如若不然,那我肯定说到做到!”
黄老婆子被他阴狠的语气说得心口一抽:“是是是,老爷慢走,老爷们慢走。”
罗人张见话说得差不多了,连地上的碎银也没捡,偏头啐了一口,带着兄弟们走了。
等没了动静之后,黄老婆子才敢从地上抬起头来,颤巍巍地捡起她剩下的那点碎银,扶着墙回了西厢。
她生了一对三角眼,一进门便左顾右盼地,确定没人发现后,在旁边的牛车上坐了下来,满心满眼地数着碎银,嘀嘀咕咕道:“还好没要走,今晚还能去极乐坊摸一把……”说着,她不顾土屑,亲了手上的银子一口,“妈妈能不能还上钱,就靠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