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重华当时看中的是澜心,要求娶的也是文氏嫡女,但没过多久便又有又有赵家为赵斐求亲一事,若按文老爷说,好处更多的自然是赵家,但婚姻大事,他自认不是迂腐之人,也不是无心之父,还是过问了澜心的意思。
总要看看女儿的心意,若女儿真对哪个有心,最后阴差阳错落个强扭的瓜,岂不是他的罪过?
既然后来女儿知道了心向着赵斐,那婚事自然是与赵家成。
谢重华年岁不大,却十分精明,许是早料到这点了,婚事定下的消息传出去后没两日登门来,笑盈盈地说着软和话,却免不得有几分谴责意思在里头。
只是她把话说得漂亮,只会引起人的愧疚,而不会令人感到反感。
文老爷早就料到如此了,也没致歉,毕竟先前两家只是互相试探,并未说定,他若是向谢重华致歉,反而做实了两家先前议亲,若是传了出去,那文家少不得落个左右逢源趋炎附势捧高踩低的名,对澜心的名声也会有所损伤。
他态度一如既往,倒叫谢重华暗暗感慨不愧是老狐狸了,二人笑盈盈地再磋商一番,最终也还是其乐融融的。
只是没隔多久,谢重华又再度登门,这回却露出了为谢陵求娶未心的意思。
这就叫文老爷有些不乐意了。
如今本就是谢重华求着文家办事,不是他非要把女儿嫁到谢家,何况他对谢陵也并不十分看好,若论人品,温厚是有的,可却无掌家之能,日后哪怕当家做了主,至少六七年内谢家都会是谢重华的天下,等文氏女嫁过去又算什么呢?
故而先前澜心看中赵斐,他虽顾念着几分故友之情,还是回绝了谢家。如今谢重华如此行事,更叫他心中升起反感不快来。
难道是文家的女儿就非要嫁到谢家,全部都任由她谢家挑选吗?
或许是看出他的不悦来,又或许是因为文老爷迟迟未曾言语不似从前那般和煦爽快的态度叫谢重华察觉出什么,谢重华旋即便笑着说自己与未心投缘,又说在操办铺子上未心向她请教许多,她很喜欢未心骨子里的柔韧劲。
这样一番夸赞是叫文老爷舒心许多,但婚事也未曾立刻就定下,文老爷还是问过未心的意思,未心思忖两日,却与谢陵见了一面。
是她出门巡视铺子的时候,谢重华拉着谢陵来到摘天巧,借口挑选胭脂叫未心向她推荐,然后又趁机抽身留出空子供二人交谈。
回来后未心便与文老爷表明心迹,严明愿意与谢陵结亲。
这可打了文老爷一个猝不及防,但婚事还是就这样定下了。澜心嫁过去结果如何他不知道,但未心嫁过去……单这两个月看来,谢重华如未心这般大时,可没有这样的成就手段。
虽然有二人一个家中倾力支持,一个还在家族泥潭中挣扎的缘故,但文老爷到底是个当亲爹的,在他眼里自己孩子自然是千般好万般好。
即便对未心颇为放心,文老爷还是提醒了一番他先前的忧虑,未心倒是仍旧镇定,不急不忙地答道:“谢陵说,他往后都听我的。女儿若为谢家妇,有父母兄长在身后全力支持,夫君听话,何愁谢家大权?”
的确,有文家作为依仗,她嫁过去又是名正言顺的,即便立刻要当家,谢家那群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族老也说不出二话来。
而谢重华……无论文老爷怎么想,未心心中总是觉着,她既然为谢陵看到自己身上,那就并没有一直抓着谢家不放的心。
又或者说,谢重华的野心,从一开始就不在谢家。
如今将目光放到谢家身上,只是为了拿回她与弟弟所应有的东西。
天工金号。
这些话未心并没有说与文老爷听,单是她前头那一番话,便足以叫文老爷半晌哭笑不得,顷刻后又笑了,轻抚美髯道:“好,不愧是我文立章之女,有志气!”
他对未心道:“你既有此心,往后生意上有什么不懂的事情,便多来寻我问问,也要常道你母亲那里讨教,你母亲执掌文家族中事务多年,文家生意她也了解颇深,其中的经验道理,你若得她倾囊教授,定然进益颇多。”
未心当时是沉静地应了是,后来在生意上遇到的困境,她自己能处理的再艰难都磕磕绊绊地挺过去,事后才会去找文老爷一同复盘并讨教,倒是叫文老爷对这个女儿更加高看了几分。
这些事情都挤在月初了,等未心点头同意了,文老爷才想起与梅姨娘说一声,梅姨娘登时愣住了——她还指望着女儿给她找个精通文墨的风雅之士做女婿呢,没成想一个不错眼,女儿竟然就同意了与谢家小子的婚事。
她顾不得抱怨文老爷竟然未曾先将谢家求娶未心之事说与自己,匆匆打发走文老爷,便来到园子里找未心,当时锦心正好也在,可算是看了场热闹的。
梅姨娘也顾不上锦心还在,往屋里一坐登时就泪眼朦胧的,三十来岁的人哭起来还梨花带雨的,素日瞧着是文静温雅,虽然熟悉的人都知道她的本性,但单看容颜就能唬住人,足可见她生得多有优势。
此时这样一落眼泪,直教人心都碎了,只想上前去哄她。
未心却是打小见这招见多了的,登时颇为淡定地叫锦心到那屋里翻画册子吃点心去,这边亲自拧了手帕来替梅姨娘拭泪,温言软语地劝解,并附在她耳边低语片刻,很快哄得梅姨娘止了眼泪,母女俩又不知说了些什么,梅姨娘匆匆站起来,拔腿就走了。
锦心在另一边屋里看到,感到分外好奇,未心看她眼巴巴的模样,刮了刮她的鼻梁,好笑道:“偏你爱看热闹。”
锦心撇撇嘴,道:“其实三姐,我也想知道你图那江陵什么。”
“我图……”未心笑了,“我图他听话好把控,图他生得一副好样貌,图他……图他是除了咱们家里人之外,我第一个见到第一面,便知道他此生都不会背叛我的人。”
锦心眉心缓缓蹙起,冥冥中总觉着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但当时一时半刻干想也想不出来,只能强压下这种怪异之感。
这日到定颐堂中探望小从兴,小小娃娃裹在襁褓中安睡,身上满是奶香味,锦心摸了摸他嫩生生的小脸,正赶上文老爷过来,众人一齐在定颐堂用了早膳,膳后饮消食茶时说起谢家之事,言近日争端渐起,提到天工金号的生意难免受到波及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