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师兄可曾想过,弟子们为何要买此物?”他问道。
“因为能提升修为!”若若第一个道。
忍冬说:“因为好看。”
桫椤抬眉,抱着手靠在柱子边:“别人都有了,自己没有好像就矮了一截。”
阮潇想了想,低声道:“身份的象征。”
“没错,”参寥接话道,“假如我只是个初入此道的弟子,迟迟没有长进,却能与那些修为高深之人用同样的东西,就好像我和他们的差距也缩小了,在某种方面平起平坐,甚至还比没有此物的人高了那么一截。”
若若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可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参寥微微一笑:“若若小友,并非所有人都能修道一事上取得长足的进步,有时就算日积月累也可能只在原地踏步,长此以往,进退维谷。心智不够坚定者,必定需要别的东西来宽慰自己。”
盛云起颔首道:“正是。因此,倘若这时有另一样东西也具有同样的功能,还是市面上无法买到的,那又如何?”
“那便可以取代这剑穗。”桫椤自然道。
参寥明白了他的意思,慢慢道:“如若大荒山这时也有一样剑穗,乃是掌门每月亲自赐予修为有一定进步的弟子,当作独一无二的奖赏。既督促了修习,又彰显了特别,还能将弟子们的心思都收一收——”
纸扇一收,拍在了掌心。
“不错,我明日就去见大师兄。”
忍冬这时忽然惊道:“我发现这买东西也是一条规律,若买卖这一行为远大于收获,便得不偿失。这是不是也能发在《奇物研究》上?”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若若被他这一提醒,内心也跃跃欲试。
“当然,”阮潇轻快道,“既然要讨论消费主义,就要从社会科学……社会研究的角度来调查。”
“消费主义?”
盛云起低笑道:“所谓消费主义,是指人们过度关注买东西本身,而忽略了生活中更重要的事,此时买东西这一行为的意义超过了商品的价值。被旁人影响也好,被宣传说服也罢,他们会相信,一切都会因为拥有一件单薄的物品而变好。”
在他们之前所处的时代,这再常见不过了。
桫椤一语道破:“所以本来是为了修行的人反变成为了买剑穗而继续修行。”
“那么要怎么样才能让一切变好呢?”若若奇怪道。
回到暮朝峰时,胖头鱼已经睡着了,漂浮在水面上,呼噜声比旁边缩着的水麒麟偃甲兽还狰狞。
阮潇忽然顿住了脚步。
“若若问得很对,你为何方才不回答她。”
“原来你是在想这个,”盛云起推开了屋门,侧身而立,“你看上去不会有这样的问题。”
“你又知道了。”
盛云起眼尾一弯:“我说对了。”
“我不知道,”阮潇坦诚地摇头,“我从前没有想过。但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只有牢牢地把握住未来才会有安全感。”
似乎早已知道了她的答案,盛云起平静地听着。视线掠过少女的鼻尖、额头、发梢,落在了远处的夜幕之中。
“你看见了吗?”他问。
“什么?”
阮潇循着他的视线而去,怔在了原地。
一弯明月高悬,清辉依稀勾勒着山峦。夜风自远方而来,穿过静谧的草木,吹开了一汪池中的月色。
湿润的气息透着几分凉意,勾起了似曾相识的回忆。好似她曾站在明月下千百回,在此处,或是在别处。
从前在实验室里没日没夜,她也顶多是和同僚们谈笑风生,很少停下脚步。来了此处之后,就算有漫长的日夜,她似乎也不常驻足。
哪里像某个人,平日不是喝茶下棋,便是修剪花草。风霜雨雪,好吃的从不缺席。
温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过去已经既定,未来还在明日,我更愿意享受当下的每一刻。至少现在我能知道自己活着,”他语气轻快,不知何时拿来的白瓷酒瓶,递了一只给阮潇,“梅子酒,不醉人。等过些日子要是不急着走,还能做个桂花冬酿。”
“我喝不醉,千杯不倒你又不是没见过。”阮潇鼓着脸。
瓷瓶冰凉,像在水里浸过。
酒却是温的。
阮潇好笑道:“平日里看的符文书原来都用在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