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他在皇上贵妃面前都自有几分地位,这个虞疆来的不受宠的公主倒是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还挑衅他。她方才的话威慑下人也就罢了,他还不知道?这公主的生母在她小时候就去世了,她一直就是个宫里隐形人般的存在,虞疆会为她撑腰,鬼才信她。
大太监一使眼色,宫女们按牢了她,挥刀而下。
相因闭上眼睛,正在祈祷如何躲开时,突然听大太监惨叫一声:“哎哟,谁这么大胆?”
相因倏地睁开眼,只见钟离述左手拎了一根马鞭,整个人在凝稠的暮光中岿然不动。而那把刀已不知被甩飞到哪里,大太监的袖口倒是被扯出了一道血痕。
虽看不清楚他的神情,但相因总觉得不寒而栗。
显然,周士宁也感受到了,已经有几个宫女吓得扑通跪了下来。
若是在以前,这一屋子的人都得吓得脸贴在地上不敢抬头,就算是太子失宠了,也没人敢动他。但是刚才,在宴席上,他分明做痴魔状,一身功力尽散,周士宁倒是没有接着跪下,反倒对那些宫女道:“你们怕什么,还当他是之前的太子呢?”说完,嗤了一声。
钟离述左手一用力,皮鞭再次扬空,“啪”地一声,回抽在周士宁脸上,他的右脸眼瞧着起了一道又长又深的血痕,系在下颌的红珠子应声落地,碎成几片。钟离述一脚踢开面前跪着的两个宫女,逼近一步道:“你在看不起谁?”
周士宁扶正乌纱,反应过来,连忙带着众宫女跪下:“奴才该死,太子恕罪。”
“哦?”钟离述眉梢微挑,“你也知道自己该死?那就别麻烦本宫动手了。”
周士宁吓得连连磕头,额头很快磕红了,“奴才知错了,太子饶命啊。”
他就算不抬头,都能感受到那钉在他背上如刀刃的目光。
那目光轻移,转到同样低眉顺眼的相因身上,他捂嘴咳了两声,果然她立刻担忧地抬头看了过来。
“还不起来,喜欢跪着?那回府也跪着吧。”
相因这才站起身来,走到了他的身边。迎眸对上他的眼神,澄澈清明,看着她时也十分专注。
钟离述朝地上随手一指,“还有谁刚才碰你了?”
说实话,相因也没看清到底是谁方才把她压在地上,只得努了努嘴,表示无辜,可她却分明从钟离述的眼神里读出了“废物”二字。
钟离述从她头上拔下金钗,朝地上跪着的一个宫女手腕刺去,“哪只手碰了太子妃?”
只一瞬,手腕处便血流如柱,青筋仿如海浪般汹涌,那宫女蜷倒在地上哀嚎不止,等她不嚎了,右手也再也抬不起来了。
“还有谁,自己招出来,我还可以留你们另一只手,不然,你们猜……”这个时候,他居然笑了,虽然那笑邪魅诡异,“我会不会连你们的腿也废了。”
于是相因看着那些宫女争先恐后仿佛领奖一般让钟离述废了她们的手,最后,轮到了周士宁。
“奴、奴才自己来。”他拿刀割了自己的手腕,又用鞭子在自己身上抽了数十下。
钟离述又咳了几声,门口有风,相因担心他的身子,道:“我们回去吧。”
钟离述瞥她一眼,随手扔了簪子,快步出门。
“脏了的东西,谁稀得要。”
嘤……好贵的呢,能当好多钱呢。
相因心情大好,迎着夕阳将钟离述扶上了马车。她很感激,想要摸摸他的头,钟离述瞪了她一眼,真是幼稚得很,于是问道:“你几岁?”
相因想了想,“比你小三岁。”
白日里,对着个傻太子,相因总是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跟他说话,方才她也是故意要试探一下的。
这个钟离述处处看着都是个正常人,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回去的路上,坊市已闭,看来戌时已过,昨天,钟离述好像也是戌时后判若两人的。
相因明白过来:难道,钟离述被人下的药,会让他白天夜晚是两个不同的人?
传言诚不欺我,太子是个傻的,是个疯的,也是个绝的。
相因从小走街串巷,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应对。她在心里偷偷给这两种不同模式的太子取了代号:大傻和二憨。
二人回到府里时,亥时刚过,上弦月便微微露出了些许亮色,挂上了柳梢。
梧然很是担心,在院子里转来转去,见到相因颇为神气地走进来,又瞧瞧太子的脸色,不像是吃过亏,这才略微放下心来,将二人迎入屋中。
偷烤鸭的老头子居然也在房里,余光瞥见陈相因进来,也不抬头,将身旁的椅子一让,让钟离述坐下,顺势把上他的脉。
梧然有很多话要问相因,相因也有很多话要问他,可二人看着老头深深皱起的眉头,都不敢出声。
那老头子看了看窗外的月光,继续把着钟离述的脉,道:“太子每在无月之夜便会发作,没办法,只能自己熬着,到时候你帮他用粗布绑起来,不用管他。”
相因知道这是说给她听的,她悄悄看着钟离述的脸色,也不敢答应,也不敢装没听见,只好张着嘴发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