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欢欣鼓舞,给自己鼓掌,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可陈相因却笑不出来,愣愣看着他。
钟离述蹦了一会儿,也仔细打量他的新娘子——褐发浅眸,鼻翼高挺,一对红宝石耳环更衬得她肌肤胜雪,钟离述揉了一把她卷卷的头发,道:“软乎乎诶。”
相因不知道以前的钟离述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是弱冠之年被人害成这样,连自己的生活都打理不好,相因看着于心不忍。
若是钟离述的生母皇后看到自己的儿子成了这副模样,不知又有多么心疼了。
“咚咚咚”,门上叩了三下,秋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公主,安神汤还没喝呢。”她原是听着屋内没什么动静,太子没打人,也没吃人,才壮着胆子看看她家主子怎么样了。
钟离述突然凑到她眼前道:“嘘,不要让她进来,师父说不许其他人进来,不许进来!”
他靠得好近,说话时呼出的气轻拂过她鼻尖,痒痒的,太子的师父是谁?
管他是谁,钟离述说不让进就不让进吧。
相因便说自己睡下了打发走秋华,可肚子突然叽咕一声,她甚是尴尬地看着钟离述,钟离述却一蹦蹦到她面前,道:“新娘子,你饿了?”
相因见他是个傻大个,倒也渐渐没那么害怕了,皱起鼻子道:“是啊,一天没吃东西了,你们大夏的礼节真是又臭又长。”
钟离述歪着头拍了拍脑袋,突然眼睛一亮,到床头小案上一个盒子内抓出了两样东西。
相因还纳闷,婚房食盒内都不备些点心吗,她初来乍到,各处都不熟悉,还是不要半夜惊动人的好。
只见钟离述一手一个圆鼓鼓的东西,像是什么宝贝似的奉到她面前,伸直胳膊道:“吃!”
啊?相因接过来一看,竟是两个已经蒸软的土豆,相因拿过来闻了闻,没酸,将就着垫垫吧,一口咬下去——唔!太子府买盐不用钱是吗?这盐巴像沙子一样进了她口中,可钟离述在一旁,她又不能吐出来,忙去倒了杯水,好在茶壶中有水,虽然是凉的。
忍了一忍,她还是开口问道:“太子你平日就吃这个么?”
“嗯。”钟离述认真点点头,眼神迷茫。
相因低下头,她万没想到堂堂一国之太子混得这么惨,还不如她这个普通老百姓。
而且这土豆的卖相也着实不怎么的,坑坑洼洼长满了疤。钟离述见她将土豆转了个圈,似乎找不到可以下口的地方,随身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小锥子,将相因手里的土豆拿过来,放在桌子上,两手攥着锥子认认真真将那几个斑驳的疤给挖出来。钟离述将喜服宽大的袖子卷起,全然没有陈相因想象中王公贵族的矜持与顾忌。
可是他这样不好保持平衡,每次一锥子下去,土豆就满桌乱跑,钟离述也急得满头大汗。相因也将喜服的袖子卷起来,帮钟离述把土豆固定住,让他慢慢地将疤剜了出来。
如此一来,土豆竟少了三分之一。见她很快吃完了一个,钟离述又把手里那个递给她,即使她实在太饿了,也吃不下这么咸的东西,便让给钟离述吃。
钟离述冲她笑笑,把土豆当宝贝似的捧着吃。
相因问道:“你觉得好吃吗?”
钟离述塞了满嘴,嘟囔道:“实话说,不怎么好吃,太咸了,但是之前的大厨说多吃盐好,好下饭,天天给我吃这个。”
天天吃?
钟离述又道:“但是饭也不够吃,我还在长身体呢,晚上总是饿。他们嫌我吃得多,我只好偷偷拿了两个土豆,藏起来吃。”
连饭都吃不饱?虽说他那套还在长身体的理论让人笑掉大牙,相因也仍是愤愤不平,心道,对付过去这一晚,她得拿出些公主的威望来了,哼,敢欺负她男人。
钟离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道:“三更了,我困了,要睡觉。”他把双臂一伸,“给我脱衣。”
这就指使上她了?她也是清清白白黄花闺女,几曾给男人脱过衣服,何况她本来打算骗人点钱就跑的,
见相因不动手,钟离述只好自己动手,可相因眼睁睁看着那本来一拽就能解开的腰带被他越缠越紧,系成了死扣,钟离述还不放手,食指上也被勒出了一道印子。
唉……这个活祖宗……
相因认命走上前去,三下两下替他解开腰带,又脱了外衣。钟离述往床上一滚,道:“来呀,一起睡呀。”
相因下意识抱着他的衣服护住胸口,提高了声音:“我才不要跟你一起睡。”太子如今是个傻的,到底懂不懂那个?而且,这是公主姐姐的男人,她怎可与他做那种事?她只是先来顶替照顾他几天,迟早要换回来的。
钟离述又打了个哈欠,撑起半个身子,问道:“那你要睡哪里?师父说了,成亲后不能睡书房。”
相因当然也知道洞房花烛夜不能出去,平白叫人笑话。她环视了下屋内,屏风后还有一张卧榻,指了指道:“我睡那里。”
钟离述也没再多说,躺回去很快睡熟。陈相因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拿出一枚小铜镜,这是她从小就用的铜镜,也是现在唯一还在她身边的东西了。
她有个秘密,每次只要她虔诚地向铜镜许愿,总会如愿。她想,也许在看不见的地方,有不知名的神灵,在默默保佑她。
她仔细擦拭了几遍铜镜,将它放在胸口捂了一会儿,拿在面前认真道:“铜镜啊铜镜,求你保佑公主姐姐平平安安,不会受人欺负,不然我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即使我在这边苦一点也没关系的。”
那边的床上突然有了动静。钟离述牙关紧咬,呼吸粗重,喉咙中发出几声破碎的□□。他蜷着身子抱着头,来回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