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家一行人浩浩荡荡,认得打头二位的,自然是避让着些,慕玢瑜存心摆侯爷派头,只是瞧着古怪,非要与妹妹同坐轿上,这教是兄妹二人都不是结实的主,才不至于仆从与软轿都不堪重负。
慕枕安给自己打着扇子,颇嫌弃地向一侧倚着,与这位侯爷保持距离,侯爷却是与妹妹亲近,指挥着要将摊贩上好吃好玩的都拿来,兴师动众的架势看着直让人摇头。
轻叹一声过后,慕枕安看一眼走在自己一侧的唐久翛,忽然起身跃下,稳稳落在他怀里。
“你作甚?”唐久翛难掩自己骤急的心跳,连带着说话都有些急喘,他知晓这点儿高度伤不到她,人行的轿子自然也不快,可他还是怕她磕着碰着。
“不想与侯爷一道儿,一点儿也不热闹,没趣极了。”慕枕安噘嘴,装模作样地撒起娇来。
过路人哪里还看得出这位就是慕夜叉,只觉得郎情妾意,颇赏心悦目,唐久翛还久久没能平复心情,搂着她腰忘了撒手,慕枕安也乐得如此亲近,倒是慕玢瑜急了,嚷嚷着也要往下跳,不过仆从没让他如愿,好端端停轿了。
“我们就各玩儿各的不行么?”慕枕安牵着自家郎君的手,与长兄不由分说挥手道别,慕玢瑜多有不服也不敢多计较,在原地跺了跺脚,转头就拐进了温柔乡里。
他确实有事要办,不过陪妹妹是顶天的事儿,那些莺莺燕燕的终归得往后排。
他略略抬眼,那边儿楼梯上下来的姑娘柳腰轻摆,状似无骨,就这么凭依过来。
笑面是立时换上的,慕玢瑜习惯了如此做派,揽过美人腰肢就向上走。
成衣铺子里边儿的大红衣裳是未曾穿过的,盖因那会子身子骨着实欠佳,撑不起喜庆的红,亦衬得面颊愈发苍白瘦削。
慕枕安做着小鸟依人姿态挽着唐久翛肘弯在门面前边儿驻足,仰头望着那袭红裳,掌柜是个有眼力见的,端看扮相与随侍也自然明白出身,笑脸相迎。
那一叠声的夸赞直让唐久翛皱眉,他素来不喜人这样直白的打量,更遑论是在大街上。只听闻夸赞慕枕安来的词越来越多,更教他欲以身子遮挡旁人视线。
“夫人着红裳定是好看的,衬得肤色愈加白皙动人,眼下又恰逢佳节,喜庆吉利,讨个好彩头。”
慕枕安听着一乐:“那便拿来一试,若是好,届时定制一套送往慕府上。”
可笑掌柜人精般,听得慕府也要愣神一下,如今慕府里边儿主子就二人,那定有眼前这位了,名声可都不好听的,可到底只是生意人,管不得那些,有钱挣就好,故而他也未有多言,引着向后厢里更衣去。
采薇跟了进来,帮小姐将那红裙换上,等身的铜镜里边儿赫然是个纤瘦的衣架子,撑也撑不起衣衫,尖下巴,细手臂,不好看相。
慕枕安提起裙裾向采薇摆手,来时早摸清了这店铺那点儿门道儿,由着采薇留下善后,照那计划从后门出去了。
这本就是算计好的事儿,图一场乐子。
门外候着的儿郎骑着黑马,高大威猛,千金抬臂自顾自要蹬上马,奈何未曾骑过,也不知诀窍如何,腰间横了一臂,便被捞到马上斜坐着,紧圈在胸前。
四十一语调平平,还透着股子生硬:“主子要我候在这儿,是要去哪儿?不与姑爷说一声?”
“快些快些,逃婚呢,就……去你家吧。”慕枕安理理裙摆,嘴上应付着心里想好的剧本,全然没注意到四十一的神情。
被小姐整一出是一出的性子折腾惯了,四十一未有多言,也不欲为那句逃婚的玩笑话争辩两句,一夹马腹向着他与虞梓纾的家里去。
真要算来他们应当是门客,而非仆从,外边儿置办宅子也无可厚非,嚯,还不小,配了零星几位家仆。
虞梓纾应声从门内探头出来,笑看兄长小心将马上的女子抱下来,金线纹绣装饰的红裙曳地,倒有几分潇洒自在,她笑:“你俩这是作甚?私奔?我得改口喊嫂嫂?”
“不……”
“是了,我才不要与人做妾,还不若与心上人私逃来得舒坦!”
四十一轻咳一声,辩驳已经被入戏的小姐打断,只好目光瞟向别处,似是不乐意与这二位姑娘有牵扯,好一出戏,就差搭个戏台子,咿咿呀呀唱上一段,那可当真是经典咯,逃婚的新嫁娘,多新奇。
在别人家屋里闲庭信步也不是新鲜事,窥见友人的寻常日子倒是头一回,慕枕安在院儿里东瞧西逛的,四十一亦步亦趋跟着,也不知是怕磕着他家小姐,还是怕满园的花被薅秃而挨妹妹骂。
就说唐久翛是个顶好的江湖客呢,不多时便与柳穆一道儿寻来了,正是慕枕安在后厨好奇看着虞梓纾做糕点的时候,就听闻门人来报说慕家姑爷求见。
“姑爷是片刻离不得小姐么?偷得浮生半日闲都不可了。”
“他心上有我,这我也没法子。”
“哟哟,瞧你这模样,得意上了!”
谁也没提当年的病弱千金模样,那是相思成疾,也是妄念攻心,唐久翛像是所有人曾有过的梦魇,在小姐无望生命里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如今能够这样平安无事,他们也乐得见到。
说笑间已是到了门前,慕枕安却换了副面孔,悲极怒极模样,指着门外错愕的男人,拔高了嗓音:“去与你家主子说!就凭他那歪瓜裂枣模样也想高攀我么?做梦去!凭得他富甲一方,也断不能教我低头当妾!”
唐久翛知道这千金作,却不想能那么作,什么花样都能使出来,当年他还觉着折腾,是太没见过世面,眼见着路人邻里都看过来,他面上羞赧,压低了声儿来讨饶:“姑奶奶,这又是闹哪出?”自然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先这样低三下四倒是好乖巧。
一旁确实扮相富贵的柳穆挑挑眉,默默退开些许,总是他这皮相算不上歪瓜裂枣,也不想在这戏台子里掺和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