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枕安抿唇笑,抬手攥住他的手,在他掌心挠了挠,又去环住他的腰,额抵上他胸膛:“我不明白,心中不安,分明我欲同你成亲,怎的没那样欣喜了?世间变换无常,我有些惶恐。”
轻轻拍抚以作安慰后,唐久翛垂眸看着怀中千金的发顶,微微敛眉,这女子从来都不该如寻常姑娘去考量。
他侧眸,恰好瞧见四十一高大的身影在窗边守着,仍是注视着主子,只是这时所见的眼神,再不似以往的纯粹,纯粹的凶悍护主,转变成了警觉与茫然。
四十一在防着他,日复一日。
“我真的喜爱你。”慕枕安动动唇,收紧了双臂。
夜半时分。
颈子上是什么呢?是利齿,是热息,凶兽压伏上来,初醒时,来人眉目在黑暗里辨认不清,双腕也被束缚住,动弹不得,颈侧脉搏在他齿下跳动。
她想起来唐久翛早早搬去了客房,此处仍是她一人的屋子,成婚之前是如此。
慕枕安清明了,认清了。
疼吗?怕吗?来人这样问。
她答不上来,即便是自幼就做好了赴死准备,本能的开始颤抖,离得这样近,近到察觉了他的眉目也算是俊朗,眼尾还有一点痣。
慕枕安嗓音微颤着在笑:“我将你牵来,有这下场也意料之中……”
他在反噬主子,却怎的都不曾用力咬下,齿尖磨蹭着,破了皮,舌尖又来轻轻舔舐。她便稍稍偏头凑上他耳畔,笑得恶极怒极:“来啊,来啊,这一口……两、不、相、欠。”
“你爱我吗?”
闻言愣神之际,慕枕安感到唇上覆来灼烫,毫无章法的啃咬激得泪都下来,他一阖齿,唇上破了口,渗出星星点点的血,尝到了丝丝的咸苦。
爱啊,无关情欲,无关男女,你是慕枕安的一部分,你是慕枕安的……什么呢?是刀刃,是手足,从十五岁那年初遇,就是……是分割不得的一块。
这份习以为常的爱,她说不出口。
“爱啊。”
“你爱谁?”
“你啊。”
“谁爱我?”
“我啊。”
“能不能……说完整?”
慕枕安顺利的接口忽然沉默了一下,连视线都与他错开,这样的爱太沉重,彼此都受之不起,他要的不是身心,她亦如是,那些都太浅薄,太无趣,太可笑了。
他要的是偏爱,是确信,是常伴,给不了的,这一生……都给予不了的。
那个心尖上的人,终归不能是这头恶犬,终归只能是那个林中客。
“你是不是……从没爱过我!”他低哑咆哮着,在主子面上落了一抹湿,那双被水浸润的眼正如同被遗弃的兽,死死凝视过来,好可悲啊。
慕枕安的唇齿张了张,千言万语在喉间滚了滚,竟是平素里的巧舌如簧使不出来,慕夜叉的虚伪做作一分一毫都用不上了,是该多失落,这个可怜的人……
四十一,你要自由吗?我还给你吧。
对主子彻头彻尾的失望吧,然后,就当再不被需要。
她没有作答,只是悲悯望着他,眼中也有泪,也满溢出悲戚。
他终究还是松开了手,慕枕安只觉身上一轻,眨眼就不见了他的身影,夜里的风从敞开的缝隙间只吹进一缕,窗就被阖上了。
借着月色,尚能隐约见到这些日子挂起的红绸与灯笼,是筹备着兄妹二人各自的婚事。
慕枕安想起白日里与庶兄说起成亲一事,原是教他听去了,唐久翛的地位早就威胁了他四十一,只是他二人从不能一概而论,他从不明了。
她坐起身长吁一气,颓然垂首,手背覆上颈子上的齿痕,破皮留下的刺痛尚在,却有太多无奈与悲哀。
任凭满盈的泪坠落在被褥上,就这么静静躬坐着,十指攥紧,咬着牙关低骂了一声。
爱什么?爱谁?唐久翛,轻轻松松教慕枕安心心念念了六年余,而他沉默相伴了这样久,久到融入骨血,久到……忽视了。
“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蠢的人。”许舸泽抱臂在月下候到了四十一,点了点自己唇角,“这儿,还沾着血。”
四十一反手蹭了一把,抬眼溢出浓郁的悲哀,他又垂首与人错身而过,许舸泽险些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他说:“我无家可回了。”
慕枕安这一坐就是睁眼候到了天光亮起,采薇匆匆而来,报说四十一辞别的消息,意料之中,他的反噬举动注定了失望到极致的结局,她只在寝衣外披一件罩衫,散着发便出门去,采薇还紧跟在后,连连唤着鞋袜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