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多亏了姐姐你和二嫂费心了。”贾敏闻言便笑说。
“待到瑾哥儿和玉姐儿成亲后,琅哥儿和璇哥儿也娶了媳妇,到时候也热闹起来了。”庄史氏笑意愈浓,想着娘家人丁兴旺昌盛自是最好的。
保龄侯府和忠靖侯府的关系与荣宁二府相似,但保龄侯史鼐和忠靖侯史鼎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史公膝下有三子一女,长子即湘云之父被请封为世子,次子和三子便去军营中想要挣一份军功;后来史鼎跟随穆将军出战立下大功被封为忠靖侯,而因长子早亡故次子史鼐回去承袭了保龄侯之爵。
贾敏也笑起来同庄史氏说:“二嫂的眼光也是极好的。那理国公府小姐柳姑娘和金陵李家的二姑娘,我正好都见过,真真是极好的姑娘。只是我家琰哥儿年岁尚少,不然我可是想求来做儿媳妇的;如今便好成了侄媳妇,也是一家人了。”
庄史氏乐染眉开,显然对于三个侄子的亲事都是万般满意。
贾敏知道了史二夫人为两个儿子定下的亲事也是暗自满意;柳宁安和李纾与黛玉是旧相识,几个女孩子玩得不错,日后做了妯娌也会相处得好。
“听说嫣姐儿许给了穆小王爷?”庄史氏想起又问。
“是。请期定下了明年四月,正好在她们姊妹笄礼后。”贾敏笑与她道。
“穆小王爷也是个好的。”庄史氏却莫名就红了眼眶,忙捻起绢帕拭泪,又怕贾敏误会了连忙解释说,“如今见着穆小王爷也要成亲了,我便想起慕儿;她若还在,如今也该是说人家的年岁了。”
贾敏怜她慈母心,就轻抚着她后背:“小郡主如今该是投生到好人家里了,你也莫太难过。”
庄史氏拭着泪才絮絮说起:“当年八姐儿夭折了,老爷就将刚三岁的慕儿抱了回来,说这是王妃留下的小郡主,日后就当做我们的女儿;府上除了老爷、老太太和我,再没有第四个人知道慕儿的身世,却没想到还是留不住慕儿。”便是如今已是尘埃落定,庄史氏才敢与人说起这些往事,只是可怜庄慕做了这权势斗争的牺牲品。
当年扬州城凉光寺的那场时疫,庄老太太和庄慕还有那些无辜的姑子丧了命,他们都清楚是有人借以那场时疫除掉庄慕,但到如今赵王和晋王都已落败却仍不知当年那场时疫的因果缘由。
庄慕虽非庄史氏之女,但也几年母女相待;庄史氏自是疼爱女儿的,想起庄慕惨死便是满心忿恨。
贾敏一番劝慰,两人又吃了一盏茶,才送庄史氏出府回去。
在新皇即位之初满城风雨的谣传渐归平息,只是这样的宁静仿佛是风雨将临前的不安。
到史家来纳征之日,由忠靖侯携史瑾亲至,行奠雁礼。
史家送来聘礼摆在院里,十五担酒盛在乌木架上,财帛金银,鲜野走禽;院里很是热闹,来宾啧啧称叹。
最奇的是穆莨也随男宾同至,便和史琅史璇在廊下说着话。
“姑娘,大姑爷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二姑爷温文尔雅气宇不凡,与姑娘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晋青跑去前院看了就回来欢快地向姑娘禀报。
嫣玉和黛玉正坐在廊下对弈,听见晋青叽叽喳喳地说着,嫣玉才似笑非笑地抬头:“小丫头,成语可不是这样乱用的!你总这样堆迭成语,要让二姑娘误会的。”
晋青急得红了眼:“姑娘,我没有胡说!我真真看到大姑爷和二姑爷了。”小姑娘的语气却是欣喜的,明亮的眸光在她们姊妹身上徘徊。
在黛玉侧耳听她说时,嫣玉的绣袖拂过棋局,一枚白子掉落在石桌上绽出清脆的声响。
“姐!”黛玉就撅起嘴伸手去拈那枚白子,似嗔般道,“我都让你半子了。”
嫣玉如故含笑:“那再让我半子?”
黛玉哭笑不得,就佯作生气:“我去找琰儿下棋了!”
“琰儿在前院呢!”嫣玉玩着凉凉的棋子,轻笑也带着几分无赖地说。
“姐,你太无赖了。”黛玉气鼓鼓地倚栏坐着,手中仍捏着那枚白子。
嫣玉本来也只想逗一下妹妹,就抬头示意晋青继续说。
毕竟黛玉且年少,听旁人提起史瑾就绯了颊,但眸中闪烁的星光是掩饰不住的。
晋青才欢快地继续说:“太太招待着女宾在说话,老爷同亲家老爷在前院。”顿了下又问道,“姑娘,我再去前院看看?”
“不必了。看着时辰那边应该快要结束了。”嫣玉很有经验,先前穆家来纳征时也是这般情形,她便估摸着时辰算来。
晋青才应下,在一旁跟倚月说着话。
嫣玉和黛玉继续干巴巴地下着棋,直到琰儿一路小跑着进来呼唤着:“姐!姐——”
“琰儿过来了!”黛玉看见琰儿立刻笑道,琰儿就在靠近黛玉的竹凳上坐下,目光在她们姊妹对弈的棋盘上扫过一圈,小孩子尤是好奇:“二姐姐在和大姐姐在下棋吗?”他数着棋子,似乎还挺有明悟的。
“琰儿,要不你来和你二姐姐对弈吧?”嫣玉顺势起身,对黛玉挤眉弄眼的。
黛玉掩唇笑着,嫣玉就起身进屋里披了件水红梅斗篷出来,看见琰儿就坐在她刚才的位置和黛玉对弈着。
嫣玉突然觉得脸有点疼。
“姑娘。”逾白斟了盏茶给嫣玉,嫣玉就在旁边坐下观棋。
琰儿的棋品比嫣玉好,这是黛玉默认的事实。
琰儿把棋子捏在掌心玩着,一边还侧过头跟嫣玉说着:“大姐姐,我很喜欢大姐夫的,大姐夫还给我好多好玩的。”
“姐,我就说琰儿不可靠吧!一点小恩小惠就让他说好话了。”黛玉立刻向嫣玉道。
“二姐姐!”琰儿委屈地皱起眉似乎很困惑。
“别听你二姐姐胡说。”嫣玉含笑抚了抚他,心思却莫名飘去了不知何处。
她也便是这样稀里糊涂地和穆莨定了亲事,等到明年春后便是披上红妆成了新嫁娘。
待琰儿走后,嫣玉才下了决心告诉黛玉:“其实在几年前,有一次我在外祖母家是见过瑾大表哥的,那时他是送云妹妹去外祖母家小住。我遥遥瞥见了瑾大表哥,倒确似晋青说的所差无几,同你该是很般配。”
黛玉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待惊讶之色褪后才挽着嫣玉:“姐,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嫣玉莞尔:“可不是我一提起史家的人,你就顾左右而言他。如今六礼已过四礼,只待请期定下亲迎之日,你便是史大奶奶了,便是大大方方地说着也无妨。”
“姐,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黛玉就神秘兮兮地凑到嫣玉耳边,“其实我也见过一次大姐夫。有一次我们跟母亲从外祖母家回来,路上我掀起帘子往外面看,无意中就看见大姐夫和赵先生骑着马走过。我也觉得大姐夫和你当真是天生一对,可见晋青的话是真真确确的,你可以万万放心了。”
嫣玉与穆莨已经见过无数次了,自是知道穆莨是如何的人;不过这般听妹妹说来,嫣玉不由会心一笑:“你说的话,我自是信的。”
黛玉也和嫣玉一道说:“姐姐说的话,我当然也信的。”
第66章
到年关时,府里裁了新的冬裳发放下来;贾敏有意让两个女儿管着事务,年岁给各府的岁礼以及往来节礼便让钱易媳妇直接向姑娘禀汇。
人情往来诸事自是最琐碎的,譬如荣国府贾家和亭山侯府徐家这样的姻亲,再有两个姑娘定亲的准姑爷家,还有各种远亲近友。不过因为有例可循倒不算太费精力。
贾敏听她们姊妹回禀后略一思索,便又吩咐说:“送去金陵李家的礼单再添一对云中雁、两幅貂皮,以谢李大人对琰哥儿的照料。庄家和张家的份礼上添两份如意佩;两位太太是姑娘的大媒,不忘媒妁之恩。”
嫣玉和黛玉就依照贾敏的意思重新誊写了礼单,让钱易媳妇在库房登记好,安排冯管事在年前将年礼送去各府。
再有各府送来的年礼也一一登记在册入库,才取了账簿去向贾敏回禀了。
贾敏靠坐在软榻上慢悠悠地喝着热茶,听着两个女儿声音清脆地说着条理清晰的话,满意的笑意也愈发浓烈:“很好,做得不错。账簿上虽是有旧例可循,不过今年的情形又与往岁都不同,能把年事处理好也要费不少心思了。”
“母亲,好在有钱嬷嬷事无巨细地照看着。”嫣玉说道。
贾敏就赏了钱易媳妇一个月的月钱,再吩咐伺候的婆子在前屋摆了饭,继续与两个女儿说起:“两个姑爷家里的情形都与别家不同,也要多费心思。穆小王爷唯一的亲眷是太后,只是前朝事多,君不管臣家事;穆小王爷年少经历变故,你与他好好过日子便是。”
没想到母亲会突然这般说来,嫣玉愣了下就低着头应下。
黛玉弯弯眉眼,似月牙般洒落皎洁,笑容盎然若春。
“玉儿。”贾敏便唤了她,黛玉才敛起笑意,听母亲谆谆教诲着,“忠靖侯府史家与我们家也是亲戚。你们姊妹同史家的云姐儿熟识,对史家的事情应该也知道得差不多。”
黛玉才点头:“云妹妹也说过的。”
贾敏就只说起:“忠靖侯又新娶了一位继室夫人,那位方氏太太是保龄侯夫人的娘家远房表妹。忠靖侯素来不管后院的事,那位方氏太太名义上是瑾哥儿的母亲;但她出身不显,虽是长辈也只是初入京城的新妇,你只以寻常长辈之礼相待便是。你的正经婆婆是已故的忠靖侯元配夫人,庆都郡主姜氏,那是先皇与先皇后的养女,是先楚王的女儿;当今圣上是先皇后嫡亲的孙子,前朝于此尤为看重,这更是干系到瑾哥儿的未来。瑾哥儿才学博思,是个知礼守矩的好孩子。”
提起史瑾时,贾敏的喜欢满意也更为显露,显然对于这个姑爷更是满意喜欢的。
其实高门大户公卿侯门的继室夫人都难做,尤其是似方氏这般出身小门小户又没有子嗣的继夫人,往往是不受待见的,不过是占着侯夫人身份名头的摆设傀儡罢了。荣国府贾赦之妻邢夫人和宁国府贾珍之妻尤氏夫人都是续弦继室,在府上地位尴尬,可想而知方氏夫人也与她们的身份所差无几。
黛玉面露霞意,垂眸嫣然:“母亲放心,我记下了。”
贾敏看见她们姊妹这般模样不由轻笑着,温声说道:“你们也不用紧张。两个姑爷都是极好的人,况且还有你们父亲和我在呢。”
姊妹俩情绪都不高,只是安静听贾敏叮嘱着,将母亲的话谨记于心。
“太太,前屋摆好饭了。”江碧在绣帘外矮身禀报,贾敏才携着她们姊妹起身:“我让厨房做了你们姊妹最喜欢的吃食。”
到如今为她们姊妹备着嫁妆,贾敏也越发不舍;自家姑娘仿佛还是那襁褓中初生的婴孩,还被她抱在怀里嗷嗷待哺,骤然却长成了如今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到年后如故跟着贾敏去荣国府走亲,正好兰哥儿从金陵回来,琰儿仍像从前一样和兰哥儿在水榭里说话。
嫣玉和黛玉在正院向史太君磕头拜年,史太君取出早已备好的金裸子盛在荷包里。
“如今嫣妹妹和玉妹妹都长大了,等到来岁可就是我们巧姐向姑母拜年讨压岁钱了。”凤姐在旁说笑着,她的长女巧姐正被乳娘抱在怀里,她便时不时回头望向幼弱的女儿,含笑说着。
巧姐的模样与她母亲有七分相似,她窝在乳娘的怀里,扭过头好奇地望着屋里的人。
倒是史太君慈爱地望着外孙女,与凤姐道:“你莫要打趣你妹妹!”
“老祖宗可偏心了!每次姑妈和妹妹们过来,老祖宗可就不记得我们了。”凤姐插科打诨笑说。
“你姑妈和妹妹们难得过来,还让你这说上了。”史太君向来是喜欢凤姐这个孙媳妇,听她这样说着也同她说着。
贾敏温和的打量着凤姐,她面色红润华贵雍容,上次见时的病态之色全然无存。
凤姐无意与贾敏四目相对,她似有片刻犹豫之色,才展颜以待。
史太君吩咐凤姐带妹妹们去玩,便同贾敏母女间说着私己话。
凤姐向是八面玲珑,带着嫣玉黛玉姊妹去院里赏梅,与她们随意地相说着话;遥遥望见琰儿和兰哥儿在水榭里兴致勃勃地说着话,凤姐神色恍惚的露出慕艳之色,才折下一枝白梅把玩在指间。
正见披着宝蓝斗篷的三春从梅林里出来,探春捧着一大束的红梅枝,发间落下一朵红梅,映得人比花艳。
“二嫂子,嫣姐姐,玉姐姐。”探春才将梅枝交给跟在她身边的大丫鬟侍书,含笑上前。
迎春稍落在后面,若春风般和熹清婉的容颜平和无异,只似探春惜春两个妹妹一般轻笑着。
凤姐才似长松了一口气,笑意灿烂:“你们同林妹妹也是多时未见,正好你们说说话。”
惜春向来与嫣玉最要好,就上来挽着她:“嫣姐姐,你与我一同去看画吧!我临摹了前人的画,都放在我屋里,等着你过来便给你看。”
探春听着她的话就笑奚:“四妹妹的画攒了满满几大箱,说只有嫣姐姐才最懂她的,要留着给嫣姐姐看。”
“那是三姐姐你看不懂。”惜春又急又气,辩说着。
凤姐仍伫立在原处雪中望着几个小姑娘在漫天雪梅中打闹,才回头向平儿吩咐:“你去看看姑妈从老祖宗屋里出来了吗?待姑妈出来,你来告诉我。”平儿应下才匆匆回去。
姑娘们在梅林中的亭子里歇脚,侍奉的丫鬟婆子连忙摆上糕点乳酥。
盛着乳酥的玉花瓷碟放在暖炉上,正蒸着腾腾热气;琉璃盏中枣泥糕和胡桃酥散着诱人的清香,枣泥糕被制成梅花的形状,上面印着一朵小巧的红梅。
喝着温热的牛乳,冬雪的寒冷也随之荡然。
姑娘们在铺着绣毯的石凳上坐下,相谈着近日的事情,也是乐意融融。
凤姐本是向亭子这边过来,却见平儿行色匆匆过来:“二奶奶,姑太太过来了。”凤姐闻言才回身沿着青石小径过去,方才的惆怅之色已是一扫而尽。
平儿知道凤姐的心事,只是见凤姐将希望压在姑太太处毕竟是有些忧心:“奶奶,我们还未向老祖宗和太太那边禀报,就先同姑太太说了,万一让太太那边知道了,恐怕会令太太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