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林家姑娘可不就是双生并蒂花,就回头唤了嫣玉黛玉姊妹。
那两朵红白牡丹在风中摇曳,红牡丹似丹朱般艳丽至极,白牡丹纯洁无瑕似不染尘世的世外仙人;两朵花交相映衬,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嫣玉才打起精神笑说道:“我与玉儿皆为女儿,与那白牡丹岂能相宜?”
庄大奶奶听着也轻笑:“红白牡丹,那便是好事成双呢。”
嫣玉垂眸不语,风似吹来了几分百花清香,引人似醉。
第70章
黛玉还惦记着花宴上的异事,回府后就向贾敏禀明了此事。
并蒂花开,花开双色,是为妖象。
贾敏骤闻此事便很是惊讶,了解了原委缘由就沉默了半刻,就让她们姊妹无需担心,她会同庄史氏说来此事。如今离她们姊妹的婚期渐近,这段时日还是好好在家里备嫁,外面恐怕也要不平静了。
嫣玉就安安心心呆在院里,平时作画写字,倒未有听说外面再有何事发生。
“姐!”黛玉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看见嫣玉正全神贯注于她的画作之上,就好奇地凑过去看,见她是在画一个美貌的女人,仔细辨认才问,“你这画的是庄七奶奶?”
“你觉得像吗?”嫣玉放下画笔反问她。
黛玉思索着好似很难说清的样子,许久才道:“总觉得还缺几分神韵。”
嫣玉也点头:“从前只听说庄七表嫂是个难得的美人,未曾想竟是这般艳丽。”
美人向来会让人宽容以待,可偏偏是庄七奶奶除了令她心底泛起些许波澜,此外再无感觉。
“你见过比庄七奶奶还要容貌出众的美人吗?”嫣玉顿了下又问。
黛玉认真点头:“当然!”迎上嫣玉疑问的目光,她未有丝毫玩笑之意地说,“姐姐啊!”
嫣玉忍着才没笑,故意一本正经:“说正经的!”
黛玉端详着墨痕未干的画,思索后才开口:“姐,你还记得,甄家的四姑娘甄婧,也就是赵王侧妃吗?当年的倾城美人甄贵妃,我们都未曾见过;但甄婧,可真称得上是倾城美人。”
“甄婧!我也是这样想的。”嫣玉高深莫测地点头。
也不知竟是何故,在见到庄七奶奶时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甄婧,那个与庄七奶奶同样有着倾城容貌的女人。
嫣玉不再细想,就将画卷放置在一旁,和妹妹坐在月牙桌边,随意取来放在桌上珐琅碟里的七色珠,用素绳将七色珠串成简单的手串。
倚云端上刚沏好的茶,黛玉轻轻拨去漂浮在茶上的几片茶叶,才浅尝了一小口。
嫣玉已经串好了一串七色彩串,系了最后一个绳结就递给黛玉看:“玉儿,你看这个七色彩串,喜欢吗?”
黛玉就放下茶杯在一旁,接过七色彩串戴在手腕上,然后展示给嫣玉看笑问:“好看吗?”
“当然。”嫣玉露出母亲般慈爱的笑容。
黛玉就玩着手串上的珠子,也只是随意地同嫣玉说起:“姐,我听说前几天缮国公府将齐家的聘礼摆在院里给亲友观看,都说齐家的聘礼可真是丰厚,算来京城近年还未有谁家娶妇能得这般礼遇。”
嫣玉听见自家妹妹这明显别有深意的话,抬眸:“你觉得是什么缘故?”
“也许因为那齐二爷闹出了丑闻,所以齐家对林菲姐怀疚。”黛玉沉吟半晌说。
“英雄所见略同。”嫣玉也很赞同这个说辞。
缮国公府马家和江圻侯府齐家是世代姻亲,齐二爷和马林菲的亲事更是在他们幼时就定下了;马林菲对齐二爷本就情意深重,京城之中无人不知,便是齐二爷当真做出什么不可说的丑事,马林菲也只能含泪嫁了,不然就只有远嫁一条出路了。
她们毕竟不清楚其中缘由,诸此种种皆为猜测。
只是齐二爷和马林菲这桩亲事确实透露着不寻常的气息,不过既然马家都愿意继续成此之好,她们外人也自是当做浑然不晓。
也许是应验了她们的话,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江圻侯府齐二爷的丑事就流传出来了。
据说齐二爷尚未成亲就有了庶长子,如今竟是已经快要百日了。
公侯之家有庶子庶女本是常事,但尚未成亲就已有庶子,这就是天大的丑闻;若是缮国公府以此为由提出退亲,也是不可厚非的。只是如今缮国公府管事的是老太太,齐二爷是老太太嫡亲外孙,又有江圻侯夫人向母亲几番保证绝不会委屈了马林菲;老太太也疼爱女儿外孙,就保下了这桩亲事。
至于齐二爷的庶长子之母,究竟是齐二爷的通房丫鬟还是什么来由,旁人众说纷纭也说不清楚。
后来到马林菲出阁之日,贾敏还去缮国公府为马林菲添妆,听说马林菲上花轿前都哭花了妆,缮国公夫人拉着女儿不住地拭泪哭泣。
贾敏也将是嫁女儿的人,在缮国公府见马太太母女依恋不舍的模样,也不由神伤感怀。
嫣玉的亲事就在马林菲出阁后一旬,林府上下已经匆匆忙碌起来,虽是一切早已准备妥当,贾敏还怕出了差错仔细过问安排。
照着规矩陪嫁丫鬟便是从前在墨以院伺候的上下,还有嫣玉的奶嬷嬷柳妈妈;而四房陪房是从庄子上挑来的,都是忠厚老实的,又叮嘱柳嬷嬷好生照顾着姑娘。
亲迎前一日,林家送妆奁铺房,一百零百台嫁妆抬到东安郡王府。
因林家族系血脉稀薄,也是徐家大嫂子虞氏和宁国府贾珍之妻尤氏送嫁妆到东安郡王府,而凤姐已怀胎六月有余,身子实在不便才未能前来为嫣玉添妆。
嫣玉在屋里跟在贾敏左右,听见院外来往不绝,好歹心里有了准备,到明日出阁不会忙乱。
前来添妆的太太奶奶们满面笑容地说着吉祥话,嫣玉起身一一相谢。
作为大媒的赵太太喜色满面地与贾敏道喜,见到她的亲家也是女家媒人的张太太又笑说起话。
史家的两位夫人都前来相贺,嫣玉是认识保龄侯夫人的,但忠靖侯的新妇方氏却还是初次见到。早听闻这位忠靖侯夫人是个足不出户的隐世人,如今见来倒的确很是不同;她只是跟在史二夫人身边,想来平素也是极少出门会客的,别家的太太奶奶们都不认识她是谁家媳妇,又见她唤史二夫人为嫂才知她身份。
嫣玉暗暗打量着这位妹妹的未来婆母,一时又觉得尚且有些捉摸不透。
方氏倒不甚在意那些在或是好奇或是探究地打量着她的目光,只似不理俗事的世外之人。
已出阁的张家姊妹也来跟嫣玉说话,温声细语地告诉她不用害怕,只听喜娘引指便是。嫣玉认真听她们说着,就好好点头谨记;她倒并不害怕成亲,只是对于两家来说毕竟是大喜事,万不可出了差错。
倒是柳宁安见到黛玉泪眼婆娑的模样,就掏出绢帕给她拭泪:“嫣儿出阁可是大喜事,你哭得这么厉害让嫣儿看了也要难过了。”
黛玉才胡乱抹去眼泪:“那我不让姐姐看见就是。”
柳宁安噗嗤一笑,然后背过身掩唇笑。
“不许笑!不许笑!”黛玉就拿绢帕扔向嫣玉,储在眶里的泪更是肆无忌惮地落下。
“等你出阁时,看你姐姐也这样拥着你哭,你可要很心疼了!”柳宁安温柔地哄着她,她看黛玉就像待自家妹妹一样温和疼爱。
黛玉就扭过头不说话。
添妆礼后,嫣玉沐浴更衣进家庙拜告过先祖,回到院里已近人定之时。
琰儿也来拉着嫣玉说不舍得长姐,怕待日后长姐嫁做他人妇便再不能日日见到长姐了。
柳妈妈听着琰儿童言,就轻笑说道:“姑娘长大了都是要出阁嫁人的,就似待哥儿长大后也要娶了媳妇回来。”
琰儿自是明白这理,只是想来终究不舍。
黛玉本已被柳宁安劝好了,见弟弟这般又忍不住黯然落泪。
“你可别哭!我,也不舍得。”嫣玉看他们姐弟一哭起来就停不下来了,既酸楚又心疼,“看见你们这样,我哪能放心啊!”
琰儿连忙道:“大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二姐姐的。”
黛玉满脸嫌弃:“我都已是及笄之岁了,哪用得着你一个孩子保护。”
琰儿就很不服气:“先生说,为君子者应保护家小亲眷。”
“你是君子吗?”黛玉看见琰儿顶着一副还未长开的孩子模样,却气鼓鼓地声称自己已经长大,就破涕为笑了,“《礼记》曰,博闻强识而让,敦善行而不怠,谓之君子。”
琰儿蔫蔫地坐在一边,苦思冥想着为自己辩驳,最后只能被姐姐说得无言。
柳妈妈复而进屋看见黛玉和琰儿还在这边,就催促道:“姑娘,明日要一早起来梳妆打扮,还是早些歇息才是。”
琰儿的乳娘才带琰儿回去,黛玉也恋恋不舍地频频回头望着姐姐,还有满腔话语想要与姐姐相说。
屋里骤然安静下来,嫣玉突然从心底涌上几分异样的感觉。
窗外拂进夜风袭袭,听见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嫣玉回头却是看见一个蒙着缥缈面纱的女子进来,眸中笑意满满:“绛珠妹妹,恭喜你了!与天璇星君喜结连理。”
“泽兰仙子?”嫣玉眯起眼看见她进来。
“这是我送给你们成亲的礼物,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泽兰仙子幻化出一盆兰草放在桌上,嫣玉苦笑:“你知道我们成亲是为了什么,还开这样的玩笑。”
泽兰仙子拂起纱袖,芷兰馨芳扑鼻,她语气轻快:“旁人看来不都是这样吗?警幻仙姑怪你坏了她的好事,如今可正在发恼呢。”
嫣玉才冷笑一声:“她的好事就是随意破坏别人的命格,算来当真是大好事。”
第71章
天初明,嫣玉就起来沐浴焚香,然后去正院拜见父亲母亲。
贾敏端详着嫣玉颜色姣好的脸庞,不舍愈浓;林如海也很是动容,又看到端坐在下首的黛玉想起她们姊妹婚期相近,才暗暗按了下贾敏的手。
倒是琰儿在乳嬷嬷怀里哭得惊天动地,实是令闻者伤心。
“待到送姑娘出门时,哥儿可不能哭了。”乳嬷嬷抱着琰儿告诉他,琰儿抓着乳嬷嬷的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努力呜咽着点头。
黛玉就拉过琰儿到跟前,贾敏才道:“你们大姐姐出阁是喜事,这般哭哭啼啼可不成样子!”
前来送亲的亲友已陆续到了,林如海和贾敏起身去前堂待客,又吩咐嫣玉再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到时辰差不多时,嫣玉回到院里,黛玉也陪在姐姐身边;喜娘进来伺候着更衣梳妆,嫁衣凤冠,浓妆艳抹,已经完全看不出嫣玉的本来面目,与曾经见过的新娘子一般模样。
张太太取了细线为嫣玉开脸,喜娘笑意盈盈地说着吉祥话。
“新娘子真是好看!我们还从未见过像姑娘这般好看的新娘子!”一个喜娘为嫣玉搓上胭脂,含笑说道。
黛玉在旁听着就接话:“我姐姐当然好看。”
喜娘轻笑:“正是二姑娘的意思。”
探春和惜春跟着史太君过府,也进来看新嫁娘;惜春仔细端详着嫣玉,还说日后要画一幅画送给她,气得嫣玉干瞪眼。
“姑娘,莫动!”喜娘还在摆弄着嫣玉的脸,见嫣玉稍偏过身就扶着她,嫣玉伸手扶了扶凤冠,感觉就像头上顶着千斤重般艰难。
几个姑娘围着嫣玉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嫣玉正襟危坐着任由喜娘摆弄着,也认真听她们说话。
过了一会儿理国公夫人带着柳宁安和三个儿媳过来,徐大太太李氏也与徐大奶奶虞氏进屋。理国公夫人满面笑容地说新娘子好看,张太太就笑着同李氏搭话。迎春已同柳三爷成亲,高髻挽起的妇人打扮;虞菁嫁给柳大爷就是宗妇,但因她尚是新妇之故,显然理国公夫人还是更倚重二儿媳齐氏,她也只是跟随在理国公夫人身边寡言少语。
嫣玉已是多时未与虞菁相见,当日听闻虞菁许嫁到理国公府也因故只让人送了贺礼过去。
只是她如今盛装打扮不便走动,就同虞菁和迎春颔首称唤。
柳宁安就在妆镜台旁的绣墩坐下,看见嫣玉这般打扮就很担忧:“你这嫁衣凤冠看着就很重的样子!算来还一整天才能卸下,可要好是辛累。”
喜娘听她这话就道:“凤冠霞帔,风光出阁,这可是闺中姑娘都思之盼之的一天呢。”
柳宁安似还有些不以为意地咂嘴,屋里一众姑娘除了探春惜春都已是许了人家,听到喜娘的话皆是神色各异。
贾敏生怕嫣玉早饭没吃多少要饿着了,又让江碧吩咐小厨房做一些小糕点送过来;这边嫣玉盛妆打扮后,便不能再随意进食,以防吃了口脂,厨房送来的糕点都是细小软糯的零嘴。
嫣玉只吃了两块糯米团子,喜娘又重新给她补了妆容。
到前院婆子来禀说姑爷来迎亲了,
围在旁边的姑娘们纷纷起身,张太太和李氏象征性地为嫣玉理了一下嫁衣,喜才摇摇晃晃地起身,步摇流苏摇曳,与衣饰流光相碰发出细碎的声响。
喜娘捧着红盖头过来,将红盖头展开盖在嫣玉头上。
眼前所见只余一片红色,嫣玉顿时有些无措,就由喜娘稳稳扶着出门。
前来送嫁的太太奶奶都在前院相候,喜娘扶着嫣玉从廊下出来到前堂拜别父母,前来迎亲的一行人已到堂前;嫣玉一步步走过去,隔着红盖头只能模糊看见前面不远处男子的鞋靴。
“姑爷可要拉好姑娘了!”喜娘的声音响起,就感觉温热的掌心已握紧了她的手。
穆莨与嫣玉相携进到屋里拜别父母,婆子奉上茶盏,穆莨给林如海夫妇敬茶;林如海和贾敏忍着女儿出阁的不舍谆谆教诲,嫣玉一一应下。
她模糊似乎看见黛玉站在贾敏身后,却再看不清妹妹的面容。
喜娘唱着辞:“新娘子出阁了——”
嫣玉就感觉被牵引着转身跟着喜娘走去,外面在吹吹打打着喜乐,还有观客在论议说话。
直到上了花轿,花轿摇摇晃晃地启程,喜乐之声仿佛在她耳边吹奏。
嫣玉紧紧拽着嫁衣的一角,靠坐着闭目默念着大悲咒,以暂且忘却那些杂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