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萍姐,可别打趣我们。”黛玉百无聊赖地玩着白鹭团扇,半掩面容轻笑道。
“听说皇后娘娘赐了凤凰白玉笄?”盛萍本就很是好奇,就迫不及待地问起。
影萍还暗暗扯了下盛萍的衣袖:“不可轻佻了!”
嫣玉就吩咐逾白将供在案上的沉香木托盘呈来。
盛放在托盘上的是两支白玉笄,以雕琢成凤凰之态;白玉通透清澈,犹如碧水滴玉般纯净无瑕,初见便知是千金不易的珍宝。
逾白小心翼翼地捧着案托,生怕稍有不慎碰坏了钗笄。
“这就是皇后娘娘赏赐的凤凰白玉笄?”盛萍惊讶地观量着,就连影萍也凑过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从未见过如此华贵的白玉笄。”
嫣玉笑说:“皇后娘娘天恩泽临,我等实是感激涕零。”
就让逾白仍将托盘奉在案上,待到笄礼开始才将钗笄置于前堂交予作为正宾的秦夫人。
院里已奏起雅乐,影萍和盛萍在堂下脱履以盥洗手;嫣玉和黛玉才从东房出来,在席子上向林如海和贾敏跪拜叩谢父母之恩。
秦夫人走到席前唱了祝辞,影萍和盛萍就上前为她们梳发,用青发带将长发挽起。
嫣玉和黛玉再回到东房换下浮碧襦,穿上庄重的朱红色大礼裙,宽大的袍袖和曳地纱摆都需仔细整理妥当才上到前堂。
贾敏看见女儿浓妆淡抹的打扮,娇俏的面容褪却了稚气,不由湿了眼眶,才背过身悄然拭泪。
她们再在席上向秦夫人跪拜,秦夫人取了盛在沉香托盘上的凤凰白玉笄为她们挽起长发。
倚月和倚晴奉上醴酒,端起酒盏洒在地上以祭天地,才将盏中余下醴酒喝下。
笄礼成,观礼宾客各自落座吃酒,嫣玉和黛玉就先回东房更换了轻简的罗纱襦裙。
逾白在廊上低声禀报:“姑娘,东安郡王府和忠靖侯府送来祝礼,太太让姑娘过去。”
黛玉正坐在铜镜前梳妆,听见禀报才起身,恰好看见嫣玉更衣后从里屋出来:“姐,母亲唤我们过去。”
嫣玉理着裳上的褶皱,似有些心不在焉地点着头,再抬头就看见候在帘外的逾白。
“听说——”黛玉低声同嫣玉嘀咕着,嫣玉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东安郡王府和忠靖侯府都送来隆重的祝礼,也只逊色于纳征的排场。
“我们主子听说两位姑娘喜欢古籍孤本,让小的将这些古籍孤本交给姑娘。”应该是东安郡王府的管事在院里向站在廊下的林家姊妹问安,他取了其中一卷孤本高高举起,逾白就接过孤本交给嫣玉。
嫣玉抚着掌下孤本,心中渐有思量,就含笑着吩咐赏过了管事。
转身时嫣玉随意翻开孤本的一页,偏偏这一本却并非孤本,书中所绘是新墨画。
嫣玉就不动声色地将书卷藏入衣袖中,佯作若无其事之态。
黛玉正在那边同庄大奶奶说话,嫣玉就先进了屋里。
吩咐倚月在屋外候着,嫣玉就在窗边藤椅坐下,翻开书卷细看。
书中每页都画着迥然不同的画,似乎都别有深意。
嫣玉从第一页开始看着,暗自吐槽穆莨的画技确实不好,一边琢磨着这画的寓意。
画中是几个人在挥舞着剑,上面胡乱添上几笔,确实看不出来究竟画的是什么。
“姐。”听见黛玉进屋的声音,嫣玉连忙合上书随意放在旁边,就见倚晴卷起绣帐,黛玉捧着一本书进来,“姐,庄家大嫂嫂说下旬设花宴,问我们是否得闲去庄家参加花宴?”
嫣玉闻此只道:“这还得问母亲的意思?”
黛玉摇头:“母亲让我们自己做决定便是。”
既是庄家相邀,本也不好拒绝。
只是这般光景,正值初春景,花儿多只打了个花苞,这花宴总似不甚合时宜。
“咦,姐,你这是什么书?”黛玉在月牙桌边坐下,目光突然落在案上的书卷上,正要拿起书;嫣玉慌忙要阻拦,却见黛玉已经翻开了书卷的一页,又发出一声惊异,“这画好生熟悉,好像在哪里看见过。”
嫣玉骤然悬起心:“这画?”
黛玉还在努力回想着,嫣玉还怕她会想起什么奇怪的东西,就要伸手将那书卷取来。
“好像是一本古籍里面的画。”黛玉就起身到放置着各种书卷的木架前翻翻找找,才取出那本她翻看了很多次的太史公书,照着模糊的记忆翻到其中一页,“对,就是这幅画。姐,你看上面的字,文帝圣驾。”
嫣玉凑过去比对着看,虽然穆莨的书卷上的画还有些歪扭,但看得出来确是文帝驾临。
可是这是什么意思?这段是汉初诸刘反吕拥立代王的历史,文帝即位清洗朝堂,诸刘侯王封赏极厚,却也都不得善终。
许些事情细思极恐,穆莨送来这幅画的意思是指如今朝堂的形势正如诸刘反吕后的情形?或者是朝堂上要有大变故,新君即位至今仍有文氏余孽贼心不死,总想要再卷土重来再谋大业,兴许是穆氏的死灰复燃让他们看到了极大希望。
“可是这幅画怎么会在这里?”黛玉百思不解地低声嘀咕着,实在很是不明。
“文帝驾临图,也许历史永远都是一场轮回。”嫣玉皱起眉很不确定地说,“外面恐怕又要不安定了,毕竟还有一群豺狼虎豹正在虎视眈眈着,这京城中还不知藏着多少居心叵测的东西。”
黛玉安静听她说着,才点头:“只要文家余孽还在一天,京城就不可能太平。听说去载影萍姐小定时来了个闹事的妇人,似乎就是和文家有关系的。”
第69章
庄家的花宴如常无异,花厅里陈置着从暖房搬来的芬芳,果酒更比花草馨。
庄史氏的小儿媳庄七奶奶正拉着一众姑娘在说话,她较几个嫂子年少,说话风趣,姑娘们都喜欢围着她。庄大奶奶左右挽着林家姊妹进屋,就一边笑着同她们说起:“我这七弟妹伶俐乖巧,可最得母亲和婶娘们喜欢。”
因庄七爷先前一直在外求学,庄七奶奶也陪同左右,算来这还是林家姊妹初次见到这位庄家的七表嫂。
七奶奶花容月貌,一颦一笑都自有风韵,兼且进退得体,这般女子向是最招人喜欢。
“大嫂嫂,你可过来了!”庄七奶奶闻声回头见到她们就嫣然笑道,“这就是姨妈家的两个妹妹吧?可真是标志的姑娘。”
嫣玉似笑而非:“七表嫂看着很是面善,也许我们还是梦中故人。”黛玉也点头应和着姐姐的话。
庄七奶奶闻言一愣,才掩唇笑说:“也许这就是我同林家妹妹的缘分。”
一行人进到屋里,花开正艳芳香袭人;落座后丫鬟端上果酒,一时觥筹交错怡然自乐。
平素同嫣玉黛玉走得近的张家姊妹、柳宁安及湘云等人都被安排落座在对面,嫣玉和黛玉就相邻低声说着话,无意正好看见坐在不远处的马林菲端起酒盏朝她们遥遥相祝。
缮国公府虽与甄家结为姻亲,但在甄家落败后却并未受到牵连。甄妍已嫁给缮国公马三爷多年,如今膝下儿女双全,即便如今甄家败落她也好好做着她的马三奶奶,未似文氏和文晴远那般受到牵连落得凄凉下场。
马林菲已经与她的表兄,即齐彤的胞兄齐二爷定亲,亲迎之期就在嫣玉出阁前两日。
见马林菲举杯示意,嫣玉和黛玉也向马林菲端起酒盏。
“许久未见两位妹妹了。”马林菲含笑,许是喝了两盏清酒之故,两颊染上几缕绯色,似搓了淡淡的胭脂。
“林菲姐可是大忙人,哪像我们也就在家无所事事了。”黛玉就笑说道。
马林菲又喝了半盏酒,看着倒又几分借酒消愁的意味;候在她身后的大丫鬟都上前低声劝着她,又吩咐端上酸梅汤换了马林菲面前的果酒。
果酒香甜,本是不易醉人。
只是马林菲心中似有万般苦闷,以图借着这几分稀薄的酒意将苦闷藏在心中。
“林菲姐,莫太贪杯了!对身子不好。”黛玉温声同她道。
马林菲双手捧着酸梅汤的青瓷碗低头喝着,听见她说才垂眸点着头:“谢谢。”
那边庄大奶奶正和徐家大奶奶虞氏说着话,庄七奶奶就过来跟她们搭着话,生怕花宴上稍有招待不周之处。
看见庄七奶奶温声细语地与马林菲说着什么,嫣玉就凑到黛玉耳边悄然道:“看着林菲姐这样子,恐怕还有一番缘故的。”
黛玉点头:“刚才林菲姐好像还想说什么的。”
本来马林菲的情形看着就很不好,算来近日不测风云也不少,可说不准是何事。
若说这庄家的花宴,倒还有几分鸿门宴的意味。
嫣玉不经意抬头,仔细望着庄七奶奶含着笑的侧脸,一种古怪的感觉自心头蔓开。
“玉儿,我们从前见过庄家七表嫂吗?”嫣玉低声问。
“从前,庄七表哥在外求学,也没见过七表嫂啊!”黛玉很肯定的确没见过庄七奶奶,只是不明姐姐怎么突然问起此事。
“我感觉七表嫂很熟悉,似乎和一个我们认识的人长得像。”嫣玉嘀咕。
黛玉才认真仔细地大量起庄七奶奶,庄七奶奶也意识到了什么回过头,黛玉连忙正了身子装作若无其事。
庄七奶奶又唤婆子去厨房将一早备好的诸类糕点呈上来,其中最多的就是鲜花饼;盛在流光琉璃盏中的玫瑰花饼已见扑鼻芬芳,玉兰酥外酥里蜜,桂花糕层层黄白交错,上面还撒着一层糖渍桂花,与这花宴很是相宜。
“今春刚酿了玫瑰花露,姑娘们可要尝个鲜?”庄七奶奶笑意盈盈地说着,就吩咐将玫瑰花露奉上给诸位姑娘尝尝。
湘云细品就惊为天人:“这玫瑰花露可真为一绝!”
庄七奶奶莞尔:“云妹妹若喜欢,待明年花时我特意给你留一罐。”
“如此我可要提前谢过七嫂嫂了。”湘云就欢喜地应下。
嫣玉也捧起玫瑰花露浅尝,浓郁的玫瑰花香自舌尖散开,仿佛已是沐浴于万里玫瑰花海中,世间只余此一芬芳。
其实她并不喜欢这样的玫瑰香,这香是带有攻击性的,似乎将玫瑰花的馨香无限留存只为在这一刻迷人眼。
她突然想起了郁明酿的玫瑰花露,那清浅温婉的芬芳似犹存于唇齿间。
不过她还是一如往常地陪笑着,就听见庄大奶奶也是笑吟吟地走到庄七奶奶身后玩笑地说着:“她可是经不得夸得!你们再赞她,她可就要欢喜得到母亲跟前邀功了。”
“嫂嫂!我哪有那么促狭。”庄七奶奶又羞又恼地嗔道。
大家听着都笑起来,庄七奶奶就小酌着酒笑而不语。
马林菲泪眼朦胧地低头喝着酸梅汤,与这欢声笑语总似格格不入;齐彤似乎才注意到这边的异样,提起裙子一角绕过酒案到马林菲旁边,却一不小心袖子拂过案上的酸梅汤,浅褐色的汤汁立刻浸染上齐彤月白的衣裳。
马林菲惊得哎呀了一声,齐彤才回头同庄大奶奶轻声道:“我不慎晕湿了衣裳,去换个衣裳就回来。”
庄大奶奶便让身边的大丫鬟引齐彤去更衣室,齐彤就拉着马林菲:“你随我一同过去?”
马林菲半掩着面沉默地起身跟着齐彤出去。
庄七奶奶听见这边的动静还探看了半晌,才与庄大奶奶回到席座。
“姐——”黛玉唤着嫣玉,嫣玉还有些发呆没有回过神来,微愣半刻才望向妹妹:“嗯?怎么了?”
黛玉叹息:“姐,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我还以为你刚才喝酒醉了。”
嫣玉哭笑不得:“胡说什么呢!”
黛玉才用眼神示意她看向后面,神采飞扬地说起:“林菲姐是不是姻缘不顺啊?刚才和齐彤姐出去时,我好像看见她眼里都闪烁着泪光。”
“可她和齐二爷的亲事是定在四月初。”嫣玉皱眉似有所想。
“林菲姐和齐二爷青梅竹马,林菲姐总贴身带着一枚青竹香囊;听宁安姐说那是齐二爷在纳征时送给她的,林菲姐可喜欢得紧。”黛玉跟姐姐咬着耳朵,说起马林菲和齐二爷的事情也很是兴趣勃然,“可刚才我真切看见林菲姐没有带着那枚青竹香囊。”
嫣玉听得饶有兴致:“怎么宁安姐还同你说这些?”
依照这般说来,且不说马林菲敢直接将她和齐二爷的定情信物贴身佩戴,可见马林菲对她这位表兄用情至深;可如今马林菲一反常态地没有将青竹香囊带在身边,极有可能确是与齐二爷有关。
“林菲姐和齐二爷的事情在京城本就不是秘密,大家都知道林菲姐对齐二爷的深情。”黛玉丝毫不以为意。
她们正说着话,就见马林菲和齐彤去而复返。马林菲神色仍是落寞黯然,回到座上只低头盯着案上风拂清波的酒水发愣;先前本与左右谈笑欢颜的齐彤也是愁眉不展的模样,好似正为何事很是忧心。
毕竟是别人家的事,嫣玉和黛玉也只当未有知晓。
酒宴后一行人过去暖房赏花,林家姊妹故意落在后面同柳宁安说起话。
柳宁安随意摇着羽扇,俨然高深莫测的世外高人。
“林菲将嫁,许是眷恋父母了。”柳宁安以扇掩面压低着声音说。
突然听见前面盛萍似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惊叹起,众人围过去相看,就听她们七嘴八舌地说起:“竟是双生并蒂花,是祥瑞之兆呢!”
那一红一白两朵牡丹挨在一起,倒真是稀罕之景。
柳宁安却骤然变了脸色,退出人群才低声同黛玉说起:“花无二色,国无二主,只怕是祸非福。”
此言一出,便是祥瑞之兆也成了不祥之花。
并蒂花本为祥瑞,可偏偏这花却生出两色,便不得不让人以此大做文章。
“花无二色,国无二主?”嫣玉低声念着,死死盯着那朵花。
便是在百花司也从未见过并蒂双色之花,这比清平寺外秋海棠逆时开花还要不可思议,她也无法解释这花开双色究竟是何方妖孽在作祟。
可不过是区区一朵花,当真会有这般威力?不会也是和飞星流言一样虚无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