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天去见了廉歌,他要死了,”明丽这些年被迫着为自己穿上一层伪装,可她的骨子里满是利刃,稍稍露一点,便能将人刺的鲜血直流。
明源手里的竹条再也挥不下去,他何尝不想救廉歌,廉歌从小无父无母,虽说是廉歌的老师,可对他比对亲生儿子还上心,他挺直的背一下子佝偻下去,官场的变故让他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将小姐禁足,不得出丽阁一步,今日事情不得外传,违者杖毙。”大厅里就张妈和管家两人,都是明家土生土长的老人,自然不会多嘴。
“父亲,你知道吗?从进入明府的那一刻,我就没有真正的开心过。”她站起来,努力的挺直脊梁,对于明源,她不是没有期待过,她拼命的让自己成为他喜欢的样子,可她现在不是猫也不是虎,丢了原来的自己,也学不成他期待的样子。
一出生就被人偷走不是她的错,阴差阳错被青楼女子收养也不是她的错,她一有记忆就每日生活在青楼的环境里,接触的不是客人就是青楼女子,她们教给她什么她就学什么,一张白纸有哪选择的机会?她不知对错,不知贵贱,可她从进入明府的那一刻起,就决心让自己变成他想要的样子,可换来的是什么?
记忆回到八年前,那时的明丽不叫明丽,青楼妈妈给她起名叫安安,岁岁平安的安,她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她能平平安安的,明丽十岁的时候她因病离世,自此她孤立无援,只能用她教会自己的那些东西求一口饭吃。
妈妈离世两年后,那时她十二岁,面对突然出现在她生命里的廉歌,她第一次感到到什么叫心动,少年愣愣的看着她,那时的她以为,少年是喜欢她的,他将她从那吃人的地方带出来,一路上对她照顾的无微不至,从未被人捧在掌心里的感觉让她不知所措,一颗心被泡在蜜罐里的感觉有多甜,知道真相时就有多残忍,直到现在,明丽都忘不了见到明珠时的震惊,以及少年看向明珠时的目光,在青楼里里长大的她很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少年的眼睛从明珠出现的那一刻就没有离开过她。
即使她后来有意无意的模仿明珠的一言一行,模仿她的穿着打扮,可他还是一眼就能认出她是明丽。
牡丹妈妈说在青楼里不能爱上任何一个男人,青楼女子的爱不叫爱,叫自寻死路,她临终前拉着自己的手,让她一定要离开这吃人的地方,找一个满眼都是自己的男人,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
她爱了一辈子,等了一辈子,眼泪都流干了,那个人都没有娶她,临死才幡然悔悟,原来,她从一开始就错了,戏子无情,口子无义,爱只适合情浓时说,出了那个门,便什么都没有了。
那时的明丽还不懂得她的悲哀,不懂她为什么临死都还在想着那个人,现在,她懂了,也晚了。
从她见到廉歌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无法活的洒脱。廉歌喜欢明珠,她只能将那些未出口的爱埋起来。
他像兄长一样给她关怀,怜她冷暖,可他对她好一分,她便在泥潭里陷入一尺。
十三岁,皇帝突然下旨,要为皇子公主选伴读,可她早就听到了风声,说是伴读,实则是人质,明珠体弱多病,那个与她有一半血缘关系的弟弟只有六岁,所有人都希望她去,包括自己的亲生父亲,没有人比明源更清楚进入皇宫意味着什么,可他仅仅只是犹豫了一瞬间,就选定了她。
整个明府,只有廉歌,会拉着她的手让她不要怕,说以后一定会接她回家,他们都知道该来的躲不过,无可奈何的等待着命运来临。
立冬
阴暗的潮湿牢狱里,狱卒将牢门敲的啪啪响,手里提着一桶半稠不稀的米粥,挨个的给犯人门舀饭,每天这个时候最热闹,虽不至于饿死,可每日的饭都吃不饱,一天天的饥饿积攒下来,个个都跟饿死鬼一样。
轮到廉歌的时候,他从底下舀了两勺稠的,上头吩咐了,要是廉歌死了,就先拿看管的人开刀,甭管他以后是死是活,至少在他的手里不能出事。他打开牢门,将饭碗放在廉歌伸手就能够着的地方。
此时廉歌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妥善的包扎过,断了的右腿也被接上,包了两块薄薄的木板固定,面对狱卒特殊的照顾,他只能猜测,突然被特殊对待,且身上的伤被医治过,痛到昏迷的那一夜,他似乎隐约的看到有女子向自己走来,会是谁?
新帝改朝换代,血洗李家皇族,整顿朝纲,他们这些旧朝的臣子门被杀的杀,贬的贬,已经斩了不少的官员,接下来就是世家,飞鸟尽,良弓藏,没有人比新帝更懂得,世家可以与新帝联手将李家皇族推翻,更可以与别人联手将他从皇帝的宝座上拉下来。李家皇族也懂得世家的危险,可到底还是没有斗过世家。
于是他开始忌惮,关押他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立冬了,就在前晚上下的还是雨点,立冬这天就下起了冰粒子,空气里满是冷清的雪粒子味。
“小姐小心点,”春雪小心翼翼的扶着明珠,生怕地上那一层冰粒子将她滑倒。
“妹妹,”明珠欲言又止,一张与明丽九分像的脸,气质却截然不同,一进屋子,冷清的空气让她一怔,比下着冰粒子的外面还要冷,进了冰窖一样。
“你来做什么?路上滑,别不小心摔到,我担当不起。”看到明珠圆润的腹部,她的脸色又惨白了一分,她没算错的话,现在应该有六个月了,只是明珠一直很瘦,所以才不怎么显怀。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你还好吗?”她的声音干巴巴的,两人的关系一直都算不上融洽,应该说明丽和整个明府里的人都算不上融洽,明丽总是躲在自己的院子里,就算不是禁足,她也很少和明府里的人说话。
“如你所见,你觉得好?没事就回去吧,我该做的,不该做的,凡是能做的都做了,他暂时死不了。”明丽看着明珠,满眼的嘲讽,“如果你真的想为我做些什么,送我一碗打胎药就行。”她被禁足了,门外十二个时辰都有人看守,也只有明珠能进来。
她不想留下任何的后患,或许现在肚子里什么都没有,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视线不受控制的看向明珠的肚子,她扭过头,将自己埋进被窝里,不愿再和明珠有任何的交流。
“对不起,对不起,”明珠知道名节对女子有多重要,是她求着她,逼着她,把她送到到了不归路上。
明丽和成王曾患难与共,现在也只有成王能对廉歌伸出援手,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明珠失魂落魄,满脸的泪水。
“春雪,怎么办,我做错了,”明珠一路走,一路哭,可再来一次她回去求明丽吗?答案是会,她到现在只是愧疚,却没有后悔,正因为如此,泪才止不住。
从明丽进这个家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这个孪生妹妹,与她一样,都深深的喜欢着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