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一次趁夜火烧敌方粮草的人不多,否则一匹马如何能载得上那么多人。
回过神的顾昭月立即翻身上马,追赶出来的匈奴兵松开牵狗的绳子,放任他们过去将其撕成碎片。
有一句老话说得极对,叫,进来容易,出去难。
身后是密密麻麻,在惨白月色下镀上冷光的冰冷箭头,前面是持刀拦截的刽子手。
无论是前,还是后,乃至左右,关于生的道路都被他们彻底堵死了。
侧身用剑砍断刮耳羽箭的池苒见到一支破军箭就要穿透顾昭月心脏,身体上的肌肉记忆比大脑要先一步扑了过去。
那支淬了毒的燕尾箭刺破空气从后背穿过她前胸,积压在喉间的鲜血跟着喷出,随后是眼前一黑的失力感席卷而来,耳边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在骂她。
“池苒你这个笨蛋!”
“你要是死了,你的孩子怎么办!你这婆娘难不成还想要老娘给你养孩子吗!”
*
而半个时辰后,一匹通体漆黑的马驮着昏迷不醒,就连生死都不知的池苒出现在莫府外。
她的身上还盖着一件沾血外套,这才引发了前面一事。至于另一个人,谁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提前收到消息的池毓将舌尖咬破,借用痛意麻痹自己才不至于方寸大乱,将昏迷不醒的池苒塞进早就准备好的马车里。
双目如炬地叮嘱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许霖:“记住,带着苒苒走,哪怕她醒了也不要让她回头,知道吗。”
“我和妻主走了,二姐怎么办。”
“我………”眼睛里盛满泪水的池毓眉眼弯了弯,“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这里就是我的家,我自然得要和我的家在一起。”
“竹兰,记得照顾好她,我现在可是将我唯一的妹妹交给你们了。”
眼中同样呛满泪花的竹兰忍着分别的锥心之疼点了头,更明白现在不是用来话家常的好时候。
握紧缰绳,喊了声“驾”,便将这座下一秒就要失守的城门抛于身后。
马车里的许霖顾不上擦泪,小心翼翼地用湿帕子将她沾灰的脸擦干净。
豆大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往下掉落,又砸在她的脸颊上,伸出舌头舔了舔,发现这味道简直又苦又涩得令人难以下咽。
*
站在城墙上,鬓角生华霜的莫茉看着去而复返的池毓,冷斥道:“我不是让你走了吗!你还回来做什么!”
池毓不顾她的冷脸恶言,上前一步握住她虎口破裂,小指消失的手,扬起一抹笑:“你都在这里了,我又能去哪里。哪怕我的胆子再小,也不会将你一个人扔在这里。”
“这里不只是你的家,也是我的,瑾瑜。”
生能共枕,死能同棺。既然我们不能同生,同死又未尝不可。
听说,乌云关城破的那一天,匈奴将满城掀翻了都找不到那两人的尸体。
有人说他们趁乱逃了,也有人说他们放了一把火,宁可自己了结生命也不愿沦为他人阶下囚。
众生纷谈,也为他们的去向多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谁都没有注意到,饭馆最角落里正有一个人默不作声地吃完饭后,走了出来。
如今距离乌云关城破一事已经过了将近两个多月,那日在城门被打开后,朝廷大军才姗姗来迟。
不但收复了沦陷的城池,还将匈奴赶回了老巢,唯独那些失去的生命再也回不来了。
“你的身体都还没好,怎么老是喜欢乱跑出来,你就不担心半路晕倒了怎么办。”梳起已婚髻发的许霖正挺着五个月大的肚子站在客栈外,不满地瞪着她。
池苒接过他手中油纸伞,牵过他的手:“我只不过是出来走动走动,而且大夫也说过我体内余毒消得差不多了。”
见他肩上落了残雪,伸手拂去,眸中如水亮般澄净:“反倒是你,那么冷的天,出来也不知道多穿一点,就不怕被冻到感冒吗。”
“我只要一见到苒苒,我的心里就暖烘烘的,哪里还会冷到哪里去。”披着带有她体温大氅的许霖与她十指紧扣,扬起头,回了她一个暖阳融化冰川的笑。
“嗯。”等在纷纷白雪中走了一会儿,池苒见到挂在檐下的一串冰棱,状若无意地开口,“晨晨要来长安了。”
“那…那我怎么办………”许霖一听,心脏一紧地捏得她手指泛白。
“我给你买了一个院子,你最近就先在那里住着,等孩子生下来后,我再接你回来,可好。”池苒抚摸着他头发,眼底深处藏着连她都没发现的疼惜与自责。
眼中皆是失望与痛苦的许霖张了张嘴,咽下满喉苦涩:“嗯,我听苒苒的。”
“对不起,是我委屈了你和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