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了不知多少时候,箭矢渐渐少了下来,一帮子山匪以为有救,趁着空档,正扒拉着土欣喜的往上爬,谁知一阵沉闷的山石滚落声徒然从高处响起,不待众人反应,砰,砰,砰的三声砸下,人堆里瞬间血花四溅,硕大的坑底一个人影都瞧不见,统统被巨石压在了底下。
这番折腾,连喊叫的声息都没了,骨头折断的咔嚓声渐渐隐没,血水顺着坑底极快的漫了出来,沿着踩踏的脚印蔓延着四散。
烈日下,鸟雀惊落飞旋,扑棱在半空,吱吱喳喳的纷纷飞往高处。
许攸衣背着手,袖间兜着满风,站在嶙峋的巨型大石上,摩挲着玉骨扇,云淡风轻的露出了笑,身后一行黑衣缠裹,劲装魁梧的侍卫手拿箭矢,发着满弓,眼神一错不错的盯着下头。
不远处,桃色花树下,容色扶着树干,凝着一身红衣飞舞,广袖舒展的女子身影,心头蓦地怦然一跳。
...
“大人,各个山凹都已察看,数千个山匪皆已伏诛,并无留下一个活口。”
刘府侍卫恭敬的站在许攸衣身后,眼神间满是敬服,俨然一副马首是瞻,唯命是从的模样。
瑞凤眼闪过丝满意,许攸衣屈膝将手里的金砖一抛,徐徐站起了身,“诀阳城形势未定,飞来横财,只会引人觊觎,这些金砖此时不宜入城,就地埋了吧。”
“诺。”
树冠间花瓣簌簌飘落,容色桃花眼敛起,一丝亮光极快的从眼底划过,依着花树的身子微微晃了下。
许攸衣挥着扇,似有所觉,不禁眉眼微动,拿扇扶了下他臂弯,“若是撑不住,不必勉强跟着。”
“奴不要紧,只是日头太大,担心大人中了暑气”,容色后撤身子,音含关切,眼睫轻颤着,十分拘束。
许攸衣看在眼里,心下徒然生了些怜惜,此前她对他有所误会,言辞略有些严厉,男儿家面皮薄,心有余悸也是难免,许攸衣收回扇,“本官平日可没有吃人的喜好。”
“大人?”
桃花眼潋滟生波,容色惊讶抬眸,光隙透过明媚的花簇,照在她眉眼,全然不似玩笑模样,“你躲那么远做什么?”
容色浮起丝欣喜,却是不敢露出分毫,他垂下眼帘,唇瓣微抿,生怕错解了许攸衣之意,徒惹人笑,“大人,奴没有躲。”
“容色”,许攸衣握着玉骨扇,两指碰上他下巴,白皙姣好的面容露着丝显而易见的委屈,顺着她的力道,目光渐渐抬起,许攸衣看着他,瑞凤眼闪过丝不知名的情绪,连呼吸都跟着放轻了些,“本官所为,只是希望身边之人心思干净,可没有要矫枉过正的意思,你这般,倒是让本官不知该如何是好。”
“奴只是不愿让大人再因着奴,动气,奴知道自己身份卑微,大人,大人不必如此,奴知道的,奴都知道的……”
容色音色微哑,略略的带着丝哽咽,眸光轻颤着碰触到瑞凤眼底,又极快的移了开去,“奴不敢让大人为奴烦心。”
“容,色。”
容色虽是侍儿,心思却不难猜,要说他做错了些事,却也怪不到他头上。
许攸衣不禁叹了口气,她未曾想她之前所言,竟能令他这般心生惧意,这并非她的本意,也非她所愿亲见的。
瑞凤眼底光华微敛,不由浮起丝无奈,总归是她过于臆断,错怪了他。
“本官虽为父母官,却并非真的可以做到事事面面俱到,你此次有功无过,本官便予你,在本官跟前自称名姓,往后你也不必这般拘谨,容色,你聪明伶俐,该知道本官此举,意味着什么。”
容色桃花眼一颤,允诺自称名姓,便是抛却地位尊卑,往后,他在她面前,在其他人眼里,再不是一个任人欺凌的奴仆。
她,愿以她的权势,予他一方庇佑。
“容色谢过大人。”
桃花眼泛着泪光,容色顺势跪了下去,额抵在杂糅着花瓣的花泥上,脸上满是掩不住的喜色。
瑞凤眼露出丝笑,许攸衣屈膝蹲了下来,玉骨扇抚在他发顶,音色带着丝莫名的揶揄,“之前你所求,本官也算言而有信。”
轻风拂过,花瓣飞旋着,飘落在两人肩头,日影西移,交错在花树间,韶华清浅,莫名的岁月静好。
这一幕落在被困在山里,走不出去,险些掉落山谷,不得不原路回转的主仆眼里,显得格外刺眼。
柳云若香汗淋漓,本就已经力竭,见状更是觉着眼前发黑,细腻的,几若瓷般的肤色浮着丝不正常的透白,他紧紧握住身侧乔慎奴的手,颤着双唇,嫉恨极了,“阿姒姐姐除了本郎君之外,从未对谁露出过那样的神情!他凭什么!他只是个奴才!乔掌侍,他只是个奴才!”
“郎君,郎君莫要动气,为着一个低贱的下奴,不值当”,乔慎奴心疼极了,他不由揽住他的肩膀,抚了抚柳云若心口,“奴给你出气,郎君,奴给你出气。”
“乔掌侍……”
柳云若欣喜一瞬,忽的又丧气起来,“可,可是阿姒姐姐在,她,她不会允的。”
“郎君,闺宅里的手段,女人家怎么晓得,何况郎君并未参与不是吗?”
“乔掌侍,你说真的”,柳云若眸光移向他,禁不住破涕为笑,“果然除了爹爹之外,你对云若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