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眼划过丝不解,可是这与人言可畏又有什么关系,容色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许攸衣,不觉升起了些许忐忑,他未曾接触过正经从京城来的贵人,自然也不会知道那些乔慎奴口中所说的覆辙所指为何。
这本也不是容色该揣度的,只是许攸衣眼底那样的沉痛和悔恨,显然是有了动摇,容色不可能坐以待毙,眼眶里顷刻蓄满了泪水,“容色虽是奴才,却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便是人言可畏,那么乔掌侍和刘府的侍卫,又如何能肯定她们不会说出去,大人,容色不服。”
“你!”
乔慎奴铁青面色,目光仿佛像要在容色脸上瞪出个窟窿,“奴是云阳柳氏的人,三代皆是伺候主君母族的老人,如何会出卖自己的主子?刘府侍卫并未亲见青崖山变故,又是死士,你一个卑贱的下奴如何敢自比她们?瞧你这伶俐口齿,看来是平日没少在外头闲话,方才敢这般胆大的攀扯别人。”
“大人,容色没有!”
“阿姒姐姐,玉姨父临终前,说过让你护着云若的,云若害怕,求你帮帮云若。”
两人音色悲戚,一个赛一个的梨花带雨,哭的叫一个肝肠寸断,许攸衣眼前浮现着爹爹弥留之际的苟延残喘,直至最后了无生息的模样,两眼睁着,仿佛死不瞑目,那手牢牢的抓着她,血水从他的鼻尖,耳朵,口中流着,一滴一滴的落在她的掌心。
红色的血幕,密不透风的包围住她,像是扼着她的喉咙,几近窒息的想要彻底击垮她。
“住口!”
瑞凤眼底一片沉暗,许攸衣猛拍了下桌案,沉闷的声响像是炸在众人耳旁,“本官如何决断,何时轮得到你们置喙!”
肃惠郡君的死是许攸衣心中历来不愿提起的伤痛,乔慎奴显而易见的触了她的逆鳞。
许攸衣最是厌弃闺宅里自以为聪明的手段,乔慎奴错就错在不该利用她爹爹的惨死,企图达成他所预想的某种目的。
瑞凤眼清晰的印照着容色满是绝望无助的神情,那样的他,像极了那时孤立无援,根本无力争辩的许攸衣自己。
或许是遥远记忆里的她,令她难以回首,或许是想起爹爹曾经的嘱咐,许攸衣从刀斧架上取下了剑,三尺青锋闪着寒光,从漆黑的剑身里脱柄而出,剑尖点在地面,徐徐的随着许攸衣的脚步,发出阵刺耳的尖锐声响。
乔慎奴自以为得逞,笑意从嘴边不自觉的泄了出来,柳云若双手捧在心口,两眼紧盯着那剑,一瞬像是屏上了呼吸。
许攸衣一步一步的踱到容色面前,剑尖徐徐的抵上他胸口,她看着桃花眼渐渐瞠大,唇边突兀的露出了个笑。
静下的大堂内,裂帛声清脆,许攸衣手腕翻飞间,划开了容色的衣裳,在跳动着剧烈心跳的肌肤上,破开血肉,留下了不可祛除的深痕。
烛光下,乔慎奴定睛一看,倏地脸色一白,那心口间,笔锋酋劲,赫然是一个“姒”字,士族贵女的名讳何其私密贵重,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那是正君以下,能有幸被载入宗牒的侧室才配拥有的无上殊荣。
这样的侧室,不再是正君可以肆意对待,买卖的货品,在外人眼里,他所诞下的孩儿,具有与正君所出的嫡子女不相上下的名分。
许攸衣这是赔上了整个兰陵许氏的士族名声,在为容色担保。
她,她怎么敢!
震撼于许攸衣惊世骇俗的举动,乔慎奴僵了面色,半晌也吐不出个字,来转圜眼下局面。
柳云若被许攸衣的身形挡着,看得不甚明白,但他显然是注意到了乔慎奴的异样,心头蓦地浮上丝不详的预感,柳云若跑了下来,抓心挠肺的想要看个究竟,许攸衣却是解下她的外裳,盖在容色身上,彻底挡住了他的身子。
“乔掌侍。”
瑞凤眼微微一弯,许攸衣看着嘴脸透着精明的老仆,刹那哑然的模样,剑花一挽,锋利的剑刃毫无预兆的贴上了他的脖颈,“不知如今,你可还满意?”
“阿姒姐姐!”
她是他看重,恋慕,从相识起,便决定相守一生的妻主,乔掌侍只是个奴仆,可他相当于他的颜面。
柳云若煞白了脸,匆匆止了脚步,一直以来许攸衣对他都甚是温和,从未有今日这般杀伐嗜血,不留情面的时候。
她为何如此?就为个叫容色的下奴吗?
柳云若忽而觉得荒诞极了,怎么可能!
“云若,我可以因着你与我的幼时情谊,纵着你任性妄为,却不意味我兰陵许氏,可以容忍你们云阳柳氏的一个下奴放肆。”
许攸衣看着他,神情完全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柳云若心尖一痛,自知做了蠢事,嗫喏着,眼眶通红的哭了出来,“阿姒姐姐,云若错了,云若再也不敢了,你,你不要这样,云若害怕……”
乔慎奴心疼极了,惊骇的颤着身子,跪了下去,“大人,是奴的错,是奴口不择言,是奴逾矩犯上,是奴不知尊卑,与郎君并无干系啊!”
“可本官方才还见你抬出云阳柳氏的名头,非要本官给个说法,怎么如今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许攸衣不动声色的收剑回鞘,柳云若见许攸衣似是松动了态度,心下一喜,赶忙呵斥道,“乔掌侍,你还不快认错,不然,本郎君可用不起你这样敢以下犯上的奴仆!”
“方才是奴鬼迷心窍,奴怎么敢向大人要什么说法,是奴的错,奴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好容易有了个台阶下,乔慎奴哪有不依的,登时头磕的砰砰响,显然是害怕许攸衣真因着他,再不与柳云若来往。
瑞凤眼扫了眼柳云若,许攸衣面色稍缓,却仍带冷意,“此事就此作罢,你今日也乏了,回去休息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