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色很是严肃。
“于此前去旧君山,途径彭镇,路过彭镇之际,我让部下王侃送你入镇中寻一客栈。我们此行紧急,没有耽误的时间,望你谅解。”
说完又命令归臧。
“将公主一并送入镇中,我先行前往旧君山营救凤驾。”
……
崔莺眠换上了母亲送来的干净的皂色寝衣,夜色已深,还独自徘徊茅屋西窗底下,经一季冬色,屋外焕发新春的气息,那株长势正好的木兰花树亭亭玉立,含苞待放。
山中的日子就像不知晨昏一样,她却在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地计算着,沈将军说过两日后会再来旧君山,算日子明日也该到了。
到时他来了,她该怎么回答?
因为忙碌,秦霜华这时才将晚膳准备好,唤她去用饭,崔莺眠恍若未闻,停在窗前,凝望着那一轮明月,好似在出神。
秦霜华道:“莺眠?你这孩子,又在想什么。”
不等她回答,秦霜华叹气的声音响了起来,越来越近:“那沈将军一来,咱们就让他捎咱们进京。这事不必怎么想。”
崔莺眠错愕地扭过头,“娘。”
秦霜华皱眉:“娘还能不知道你?既然舍不得,就别出来了,女人家一辈子,总得找一个皈依之处,立住脚跟。咱们崔府是已经败落,你跟着我纵然清闲得自由,却是清苦日子,女儿,你一辈子都没过过这种日子,初始几日,你或许会觉得好,粗茶淡饭也别有风味,可时日一长呢?你会怀念宫里那些锦衣玉食,本有前呼后拥,却要事事亲为,就怕到时候再来后悔,却也晚了。娘不是说圣人一定就好天下最好的男人,但是,莺眠你扪心自问,倘若你日后还想嫁人,你可想过会不会投放你全部的情感,在那人身上?”
崔莺眠被问得一懵。
岁月还长,走一步便是一步,谁也说不好。可是直觉告诉她,不会再有了。
再也没有任何男人,会令她放在心上了。
所以,她也不应该再想着嫁给旁人。
“用饭吧,这件事我替你做主了,倘若你抹不开面儿,娘替你设法说服圣人,让他给你一个台阶下下,就能过去了。我瞧圣人对你的用心,绝非儿戏,不是一两句就到了无法转圜的余地的。”
崔莺眠还待再说什么,可想了想,话似乎已经被母亲堵死了,便不好再说。
天已黢黑,秦霜华点起油灯,将餐桌照得亮起来。
确如母亲所说,这里的油灯,杂质太高,就算烧上两盏,依然半昏不亮,如此连吃饭都偶尔会夹错肥肉,直到咬在嘴里,才开始犯恶心。
她没有过过这种日子,很是不习惯。
崔莺眠道:“灯油黯淡,以后娘夜里不要做绣活了。”
秦霜华笑道:“我的眼睛早已不行了,当然不会再做了。”
崔莺眠愣住。
“娘。你什么时候……”
秦霜华道:“不必为我担心,娘已经这么大年纪了,要看得见看不见,也没什么大的妨碍,何况只是晚上看不见,白日里却还好,我这一手针线绝活儿,反正是有你承了衣钵,没任何遗憾。吃吧。”
崔莺眠按捺下心头的酸涩与震惊,无心地往口中拨着米饭。
等这一顿吃得煎熬的晚膳过去,崔莺眠主动帮秦霜华洗盘子,忍着对肥肉的恶心,洗了满手的油污。
秦霜华在旁看着她洗盘子,见她洗得直皱眉,秦霜华摇头,叹气道:“莺眠,早日回宫吧。”
“娘……”
她想辩解,可是无从辩解。
母亲都是希望女儿过得好的,在娘眼底,宫里华服美食,她希望自己回宫,不愿自己吃苦。
将心比心,这几日,她在为初月的去留伤脑筋,何尝不是为此?初月是贺兰桀的女儿,就可以拥有嫡长公主的尊号,将来成人,自有天下大把的大好男儿可以挑选,如果跟着她,就只能粗茶淡饭一生,用度远比不上做公主不说,加上那无法掩盖光芒的美貌,长大了,只怕是麻烦不断。
秦霜华将没洗完的盘子拦下来,让她先去睡,不要胡思乱想。
崔莺眠浑浑噩噩来到窗边,正对西窗那两扇半开的门,窗外风声夜来,满屋沁香。
木兰的花苞,在暗涌的月色之下泛着晶莹的银光,鱼鳞般隐隐烁动。
“莺眠,别来无恙。”
一道戏谑一般的声音,骤然于耳边出现,崔莺眠蓦地全身战栗。
僵硬的脖颈顺着声音抬起来,而面前的窗口,已突然跃下一人,两臂攀在窗口探入半边身,笑容晏晏。
正是萧子初。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