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本没抱多大希望,谁成想菜色却实在令人惊喜。
段启山呼噜噜的吃着面条,又抽空抬头看了眼倚在柜台边哈切连天的掌柜两口子。
嘴里头含糊道:“人家愿意送,你客气什么。”
阮平朝沉声道:“胡闹!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布衣尚且如此,何况此番我是来京城赴任,更不能占百姓一点儿便宜。”
段启山翻了个白眼:“得得得,您两袖清风,那怎么还要我付账啊!”
阮平朝褪下刚才生冷模样,挑眉坏笑道:“段少爷,要不是我同你爹说情,你能跟我一块儿来京城吗?要懂得感恩——”
说到最后两个字,他还特意加了重音,听到耳朵里让人格外来气。
这位阮大人在外面贯是一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模样,可肚子里坏水多得很。
别人不知道,自己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却受了他不少欺负。
两人是从金陵来的,阮平朝是来赴任的,而他则是跟着好友来凑热闹的。
“我一个月的俸禄还不抵小少爷您一个月的月例银子,这账谁付不是一目了然。”
阮平朝也不理好友眼里发射的愤恨的光芒,继续道:“再说了,就这么点东西,都不值你前儿刚扔的一个扇面呢。”
他把“不付钱”三个字解释的那叫一个理所当然,段启山对好友的无耻又有了重新的认识。
他自小嘴就笨,懒得和阮平朝掰扯,争论到最后,这人真能一封书信让父亲派人来把自个儿接回去。
啧,实在不划算。
受气包加活财神段启山最终只得抹抹嘴,恹恹的喊了一声:“掌柜的,结账。”
“哎!”沈妍笑盈盈的走到两人桌边,手里拎着个杂木制成的算盘,她麻利的拨了几下。
算盘珠子磕磕碰碰啪嗒直响,不一会儿,就算出结果:“客官,您二位,吃了五十两。”
五十两?
“……?”阮平朝和段启山都愣住了。
宣德十年,一个正经的三品官每年俸银也不过一百二十两。
就这两碗面一盘菜,哪能就吃进去了半年的俸禄?
“黑店啊!我俩就算把你这屋里的桌子椅子都拆吧拆吧吃了,都抵不上五十两吧!”段启山怒了。
活财神有钱是有钱,可是坚决不受这份儿讹诈。
段家里是金陵的富户,这位小少爷是吃过见过的人。
要不是临来前儿父亲嘱咐了半天不要张扬,他也万不会听阮平朝的就点一个菜。
竟然敢要五十两,顿顿在金陵最阔气的柏伦楼点上十个八个菜,也还得吃上好几天。
这荒山野岭个小破酒馆,就敢漫天要价?!
一听食客不好拿捏,柜台边掌柜的刘平也晃着一身腱子肉走过来。
他攥起拳头砸在桌子上,恶声恶气道:“□□的,屋里头也亮亮堂堂,你们哪只眼睛就看见这儿是黑店了。”
沈妍也一改刚才和气的面貌,端出一副凶相:“信口雌黄,我们一没有将你俩麻翻取财,二没有干杀人越货的勾当,凭什么说是黑店,你吃了我的,自然要给钱,告到天王老子那儿也是这么个理儿!”
她倒是个能说会道的,愣是把没理讲成了有理,“赶紧拿钱,不然休怪我无理。”
说着,她就从柜台底下掏出两板斧,利刃磨得锃亮,那架势分明就是不给钱就要命。
段启山被这山野村妇的架势气的够呛,霍地站起身作势就要掀桌子。
从前在金陵城,他可没受过这样委屈。
倒是一旁阮平朝一摆手将他拦下,游刃有余地开了口:“好,区区五十两给你们就是了,何必动粗。不过这会儿身上钱不够,还要劳烦掌柜的同我到外头马车上取。”
刘平愣了下,头回遇上这么好说话的食客,心里直后悔刚才要的少了。
沈妍看着面前两个小公子单薄的身躯,恐怕绑一块都不抵自己一个人粗。
琢磨着也闹不出什么新花样,便点头让自家相公跟他出去,自个儿则在屋里头看住了另个。
酒馆里头,段启山气鼓鼓的瞪着沈妍。
恨不能把自己的愤怒化成眼刀子,好把这娘们儿身上的肉一片片削下来。
可人家毫不畏惧好像没啥感觉,依旧岿然不动的杵在门口。
屋里两个人在默默地对峙,没人说话,安静地只能听见双方的心跳声和外头夏日里的蝉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