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能觅得一如意郎君,那从此二人举案齐眉,共度一生。若是觅不到也无妨,北境的无限风光想来也不会令她无聊到哪去。
大抵养在深宫里的公主没见过有人断袖还断的如此理直气壮,一时间房内一片安静。
等了片刻没等到回话,薛嫣扭回头,想看看公主是不是被气疯了。
入眼是纤长的脖颈,颈间还绕着一根绯色绸缎。再往上,一张容貌绮丽的脸,在薛嫣有限的阅历中,这张脸当得上绝色二字。
薛嫣呼吸一窒,觉得祸国妖女大概也就如此模样了。
且不说公主是不是真如传闻中那般娇纵,单是这张美到仿若天人的脸都让薛嫣觉得,这娘子娶的值了。
薛严他一个没担当的混蛋玩意儿,他配娶这么漂亮的娘子么!他不配!
薛嫣被美色一晃,猪油蒙了心,胆大包天到伸手就想捏捏公主的脸,瞧瞧是不是和她想的一样软。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万万没想到她薛嫣有朝一日会被人摁翻在地,啊不,是摁翻在床。
薛嫣就觉手腕被五根纤长微凉的手指扣住,而后天旋地转。
她就被公主给摁在了喜床上,擒拿犯人的那种摁法!
艹(是一种植物)。
薛嫣迷茫:我是谁我在哪?娇滴滴的公主怎么会擒拿手!她薛嫣能在战场上生擒贼首,现在居然被一个娇养在皇宫里的公主给擒了?
潇长枫也是下意识就出了手,他没打算隐瞒自己是男子之身的事情,毕竟他不是女子这事儿,迟早要暴露。
但就算给薛家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去找景皇讨说法。
可听到断袖二字的一瞬间,潇长枫头皮都炸了。
他皇帝爹让他代嫁前,可没说这病秧子是个断袖!
“断袖也敢求娶公主?”
耳边传来略带沙哑的声音,薛嫣一个激灵,若不是被人摁着,她得一蹦三尺高。
这漂亮公主怎么说话声音粗的像个男人!!
好在这么些年没白练,薛嫣迷茫了一阵也反应过来,使了个巧劲儿自公主手下脱开身,指尖却不小心勾到公主颈间红缎。
望着手中鲜红的绸缎,薛嫣抖着手抬头,就见喜床上那漂亮公主白生生的颈子上,长了个男人才有的……喉结……
天地良心,这一瞬间,薛嫣当场腿就软了。
想跪……
谁能告诉她,好端端的漂亮公主,怎么成了个漂亮男人?
气氛在尴尬中逐渐焦灼。
薛嫣与潇长枫一个在地一个在床,眼中皆是难以置信。
潇长枫不信一个断袖敢有胆子娶公主,薛嫣不信一个男人敢有胆子替公主嫁人。
于是谁都不肯先开口,此时此刻,气势最重要。
相对无言半晌,两人同时:“你……”
薛嫣咳了一声,有些心虚,压低了声线:“你是何人,今日我同公主大婚,你身为男子定然不是公主,公主在何处?”
潇长枫心里一时凌乱且愤怒,虽说他从小便觉潇云凤是个麻烦精,到处惹是生非。
但无论如何,潇云凤都是他胞妹,他也见不得别人用个断袖来葬送她的婚事。
“薛严,你薛府好大的胆子,有断袖之癖还求娶公主,这可是欺君之罪。”
薛嫣被人倒打一耙,懵了一下,也气了:“我胆子再大能有你大?你把公主弄哪儿去了!回头公主丢了,你的脑袋也保不住!”
“嗤……”
潇长枫并不回话,看傻子一样看着薛嫣。
这眼神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薛嫣也不是真没脑子,从替胞兄娶了个男人这件事的震惊中回过神后,她也反应过来了。
公主是从皇宫里接出来的,轿辇中坐的是人是鬼,景皇能不知?怕是公主出了点什么事,临时塞了个人过来充数的。
好家伙,皇帝老儿这是要让薛家上下哑巴吃黄连啊!这种事,捅出去既让薛家丢面子又得罪皇帝。但不去要个交代,势必就得把这口气生吞下来。
薛嫣气愤,却不敢表现的太明显,毕竟她也是个冒牌货,真的薛严还不知死没死外面呢。
万一她哥真想不通去跳玄武门,回头薛家根本没办法给公主变个夫婿出来。
眼下嫁过来一个男人岂不正好解了燃眉之急?至于之后,皇帝总会把真正的公主给送过来,否则这事儿让她爹知道了,肯定没完。
潇长枫冷眼看着面前肤色苍白的小郎君由满脸怒气转为欢天喜地,忍不住蹙眉。
这薛家公子,可别是个傻子吧。又傻又断袖,那可太糟心了。
两人僵持不下,最终还是薛嫣抹了把脸,囫囵说到:“那什么,我虽为断袖,也不是对什么人都感兴趣,你且先休息,我去睡书房。”
说罢薛嫣从地上站起来,抬腿就要出去。
红烛噼啪响了一声,潇长枫眉毛高高扬起。
什么叫「也不是对什么人都感兴趣」?这傻断袖是在讽刺他?
潇长枫长臂一捞,一把拽住还没迈开步子的薛嫣。虽然只是拽了袖子,但还是惊的她原地一跳。
“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薛嫣下意识的反应让潇长枫觉得自己像个什么脏东西,唯恐避之不及。
方才还因嘲笑而微扬的唇角此刻拉了下来,原本明亮的双眼也染上晦暗之色。一息之间,潇长枫周身的气场就被阴郁填满了。
第4章 同屋而眠
“我想干什么?有断袖之癖的是你,担心也该我来。你这么出去,你猜明日京城会不会传出,大婚当夜公主驸马分居,薛家苛待公主的闲言碎语。”
薛嫣有点心虚,磕磕巴巴的反驳:“我、我薛府不会有那等碎嘴子之人,且你又不是真公主。再说,我都跟你说我是断袖了,你是个男人,能放心跟我一屋?”
潇长枫松开手,瞥了眼窗边的软塌,伸手指了指:“我是不是公主,你说了不算,今夜你睡那。我的事情,你最好烂在肚子里,出了这间屋子,我就是公主。若是叫除你外的人知晓,薛家满门都要当心掉脑袋。至于你这癖好,你若有胆就来试试。”
说完,也不看薛嫣一眼,径自放下床帐,就穿着那喜服合衣睡去。
薛嫣觉得自己被威胁了,真新鲜。
长这么大,她鲜少被威胁。可是今天,她已经连续在这个身份不明的漂亮男人身上栽了好几次。
最过分的是,这男人还讽刺她,说她不敢对他做什么!
好吧,她就是不敢,怎么地吧。
她一个冒牌娶妻的,能安安稳稳把流程走完就算够对得起薛家列祖列宗了。
薛嫣颓丧地在软榻上坐下。刚刚这「公主」放话了,她这会倒真不怎么敢走出喜房。
发了阵呆,薛嫣也只能无奈躺在软榻上,准备将就一宿。
仔细想了想那火红床帐里「公主」的真身,薛嫣下意识紧了紧领口。
殊不知同一时刻,潇长枫也想到,被他留在屋里的驸马,是个断袖。
于是潇长枫默默攥住宽大喜服袖中的匕首,这病秧子要敢做点什么,定削了他双手。
说来可笑,此刻红烛帐暖,房内二人竟是异床同梦。
薛嫣:这冒牌货别想对我动手动脚。
潇长枫:这病秧子敢动手动脚就削他。
次日一早……
薛嫣觉轻,尚在梦中就觉有人盯着自己,惊醒过来发现是已经换过一身衣服的「公主」。
衣服还是红色,衬的这人越发肤白貌美。只是颈间又重新缠了一根红绸,不过二指宽,堪堪遮住喉结,却给这人本就极美的容貌添了两分妖气,一点也不似个端庄的公主。
潇长枫盯了人片刻,冷哼一声:“还不起?今早要敬茶,你倒是睡得安稳。我没让婢女进来,你得自己洗漱换衣。”
薛嫣醒过神,从软榻上坐起,感觉鼻子有些堵,不知是不是昨夜着凉了。
看了眼潇长枫,忍不住腹诽:是你敬茶又不是我,要让我爹知道公主是个男人,还敬茶呢,怕不得惊的茶碗都扔了。
想了想至今没影子的薛严,薛嫣到底还是底气不足,怂兮兮地爬起来。扯了扯身上皱巴的喜服,没勇气在潇长枫面前换。
潇长枫见薛嫣磨磨唧唧不肯换衣服,冷哼一声率先走了出去。
薛嫣忙借机快速洗漱了一下,跟出门去。
家丁们已经忙碌了起来,但路过的都会停下来扭头偷偷看个两眼,然后暗自惊心——这公主长得是真好看啊,就是看起来冷冰冰的不好说话。
薛严临了跑路这事儿薛府阖府上下都知道,但谁也不傻,这等掉脑袋的事情,肯定得好好瞒着。
薛嫣同潇长枫一起进了前厅,薛远山端坐在主位上,旁边摆着薛嫣阿娘的牌位。
阿娘在薛嫣出生后没多久就去了,薛嫣对阿娘的记忆就仅限于一个牌位与父亲偶尔的回忆。
薛远山看见貌美如花的公主和自家闺女走进门,心情微妙之余下意识绷直了脊背,有点心虚。
这公主好看是真好看啊,能娶到这么美的娘子,便是娇纵些又何妨。若此刻陪着公主进来的是他那便宜儿子而不是宝贝闺女,该多好。
薛嫣昨晚没从喜房出来,这跟说好的不太一样,薛远山担心了一宿。
但看公主没有发难,想必这假驸马的事实还没被揭穿。
薛嫣太清楚她爹此刻的想法了,她恨不得跳着脚告诉她爹,这公主是个冒牌货!
但她敢么?不敢。
极少能在薛嫣脸上看到类似憋屈的神色,薛远山惊奇不已,十分好奇昨夜在喜房内究竟发生了什么,新鲜感甚至一时盖过了紧张。
自有婢女呈上精致茶盏。
潇长枫行了个媳妇礼,接了茶,规规矩矩地把茶敬了上去。
哪怕是公主,成亲第二日也要给公婆敬茶——这是大景的律法之一。
“父亲请用茶。”
饶是薛嫣见过的奇人多之又多,此刻也忍不住扭头看着潇长枫。
因着薛嫣经常在校场练兵,嗓音较普通姑娘更沙哑些,只要刻意压低,便分不出男女。但身旁这厮居然会用女人声音说话!
这声与他昨夜在喜房里根本不一样!
大概是薛嫣的目光太热切,潇长枫瞥了她一眼,这一瞥中暗含的警告不言而喻。
薛嫣连忙收回视线,缓了缓略崩的心态,安慰自己:公主都能变男人了,男人用女人声音说话,也没啥大不了。
见薛远山接了茶,潇长枫又端起第二盏,端正地摆在薛嫣阿娘的牌位前。
虽不知他此刻内心是如何想,至少面上恭恭敬敬,这让薛嫣郁闷一夜的心情舒坦了不少。就是有点发愁,她娘在天之灵可别发现她哥的媳妇是个男人就好。
“公主在府上可还习惯?”薛远山开口问道。这话本应婆婆来问,但夫人早逝,就只好他这个做公公的来问了。
潇长枫目光微垂,开口回答:“多谢父亲关心,一切都好。”
这句一切都好就让薛远山心情十分微妙,毕竟昨夜洞房花烛定是不可能完成,也不知他闺女是怎么忽悠公主的。
按理尙了公主,就等于入赘皇家,是要携公主一同搬去公主府的。
但公主府前月才开始修缮,眼下还没建好,便只能先让公主在尚书府将就。
问了几句话,薛远山脸都快笑僵了。不都传公主是个骄纵性子么,怎的如此冷淡守礼,让他想好的应对之法全全落空。
三人相对无言,最终还是薛嫣硬着头皮开口了:“爹,公主刚来府上,还不太习惯,想必昨日没休息好。您要没别的嘱咐,就请公主先回房休息吧。”
第5章 病秧子手腕真细
薛嫣的想法是支开这个冒牌公主,跟自家老爹商量个对策,但潇长枫能同意么,不能。
“夫君说的是,我素来有些认生,昨夜又……现下十分疲惫,若父亲无其他嘱咐,我便先回房歇息了。”
薛嫣倒吸一口气,呛得不住咳嗽,被潇长枫这一声「夫君」喊得人差点背过气。
在她爹惊恐的目光中,薛嫣拼了命摆手,想证明自己的清白,无奈还没说话,就被潇长枫扶住了手臂。
潇长枫一边拍了拍薛嫣后背,帮她顺顺气,一边继续胡说八道:“父亲,想来夫君平日身体略虚,昨日又劳累过度,我先扶夫君回房休息。”
说罢又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强行扶(拖)着薛嫣出了厅子,留可怜的薛尚书独自一人在厅中凌乱。
薛嫣被半扶半拽的带回房,整个人都麻了。
这冒牌公主还不知她是女儿身,这一通胡言乱语,教她爹心里该如何想?!
薛嫣就见潇长枫当着廊外侍女的面,青天白日里闭了房门,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完了,这下跳进护城河都洗不清了。
潇长枫见薛嫣出气多进气少的虚弱样子,有些嫌弃。
病秧子到底是病秧子,情绪起伏一大就如此,难堪大用。
但目光一转,落在薛嫣清瘦的腕骨上,潇长枫又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掩在袖中的手指下意识搓了搓。
这病秧子的手腕倒真是细啊,细的有些不像男人。
“明日归宁,记得把脸擦白点,你这样,委实不像个病秧子。”
大婚第二日的晚上,潇长枫盯着薛嫣白里透了点儿红的脸颊,语气幽幽道。
薛嫣白日里接到点薛严的消息,直到晚上都还在兴奋。人一兴奋,就容易忘形。
冷不丁被刺一句,薛嫣当即抬手扶额表示自己头晕不舒服,还外带咳了两声。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做作,就是那健康的脸色假到潇长枫都没眼看。
他算是觉出味儿来了,全京城都知道驸马爷是个病秧子——这事可能做不得太真。
朝云公主出嫁三日后归宁,是尚书府的头等大事。
这娶回来的儿媳妇不是薛远山哪位同僚的千金,而是圣上的掌中宝,本身就是麻烦大过尊荣。
更何况儿子现在只是有点消息,人还没找到,明日公主归宁,只能继续让闺女去顶替。
薛家这可真是在欺君罔上的边缘来回试探。
皇宫不比尚书府,在那三丈余高的宫墙内,万一被人瞧出了点不同,薛家就真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