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既不失礼,又明确表达了太子内心隐秘的期待。
他在等薛嫣冲他吐苦水。
哪个男子能愿意娶另一个男子为妻?又从未听说薛尚书家的公子好男风,想必心里是憋了一股子气的吧。
不是没看懂太子的期待,但薛嫣也只觉好笑,她都怀疑潇长枫到底是不是景皇的亲儿子了,怎么一个二个都只想瞧他笑话呢。
薛嫣轻咳一声,压低嗓音回道:“谢殿下记挂,臣同公主一切都好。”
太子眉梢忍不住抽搐一瞬,他是知晓内情的,所以知道这个所谓的「一切都好」指定是忽悠人的。
别的不说,新婚夜就不能都好。
潇长枫面对皇后都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面对太子就更甚了。
“太子殿下,恕妹妹还得携驸马一同去拜见父皇,就不与殿下多说了。”说完伸手再次扯过薛嫣的手腕,连个退礼都不行就走了。
好在太子也还处在潇长枫肯自称「妹妹」的震惊中,一时难以回神,也就没工夫同他们计较礼数问题。
薛嫣被扯着往前走,表情麻木,内心毫无波澜。
她也没想通,瞧着刚才在皇后那,潇长枫是明显不愿吃亏的,也不愿皇后故意将他说成女儿身。
怎的到太子这就变了?连敷衍的反抗都懒得拿出来。
这是在瞧不起谁??
第8章 面见景皇
临近景皇的乾坤殿,潇长枫总算松开了薛嫣的手腕,步子也慢了些。
说实在的,也就是身旁这位不是真的薛严,要不就照着潇长枫这一通走,薛严怕不得横着被抬出去。
薛嫣悄悄抚了抚胸口喘匀了气,这才看向转过头目光复杂地瞧着她的潇长枫。
薛嫣头皮一麻。
果然,下一瞬,潇长枫语气幽幽道:“方才是我没注意,不过你这病秧子,装的实在是太不像了些。”
薛嫣张了张嘴,无力反驳。
她能说她哥薛严其实真的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病弱书生么,走两步还要喘三喘的那种。
潇长枫对于「薛严」种种与传闻中不符的样子也并无太多探究的兴致,只是用眼神警告了薛嫣一下,便整了整衣物,步入了乾坤殿。
这乾坤殿的牌匾是景皇自己提的,从这乾坤二字上便能瞧出景皇野心不小,竟是想同这天地争一争高下。
“儿臣参见父皇。”潇长枫规规矩矩地行礼。
“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薛嫣赶忙一起行了个大礼。
景皇高坐龙椅之上,瞥向下的目光不如嘉惠皇后的阴冷,但却带着上位者的压迫。
明明是面见自己的孩子,却与那次薛嫣得胜归来时见到的祥和客气的景皇相去甚远。
这犹如实质的目光压的薛嫣方才因疾走而红润了几分的脸色又再度变得惨白。
景皇瞧见驸马这一副弱不经风又病歪歪的模样,眼中竟是流露出几分满意。
薛嫣一直垂着头,不曾瞧见景皇眼中的满意,若是瞧见了,她定是要在心底跳着脚发问。
这真的不是亲生的吧!谁家当爹的瞧见自己闺女嫁了个随时要病死的病秧子还能满意?且景皇只有朝云公主这一个女儿。
是以,娇纵和真心宠爱,还是有区别的。
只是瞧着潇长枫与景皇有几分相似的面容,很难说这两位不是一家人。
潇长枫倒是将景皇神色尽收眼底,虽不甚在意,但目光还是冷了两分。
瞧够了人,景皇开口了:“都起来吧。”
这点倒是同太子真像,非得等别人行礼行了半天才叫起。
“薛严,孤不同你讲那些弯弯绕,这事是孤对不住你同薛爱卿。”
薛爱卿说的便是薛嫣她爹薛远山,但景皇哪能猜到,薛远山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以为薛嫣真替薛严娶回了貌美如花的公主,哪会去想这漂亮儿媳实则是个男儿呢。
让圣上先开口道歉,这哪里使得?
薛嫣才站起来,赶忙又跪了下来:“陛下严重了,能尚得朝云公主,是臣几世修来的福分。”
景皇对「薛严」略显女气的声音有些疑惑,但想来也是因对方太过孱弱,才显得女气了些。
「薛严」识趣,代表着薛家识趣,景皇很满意:“你且再耐心等等,孤迟早会将朝云送与尚书府。”
这个「送」字,听上去真的十分刺耳。
虽说景皇大抵是想说,等公主痊愈便派人将真正的潇云凤护送至尚书府,但从景皇口中听上去,这公主好似个物件一般。
潇长枫垂在袖中的手收紧了一点,他可真想让他那脑子不清醒的胞妹亲自瞧瞧,她一向爱重的父皇到底是不是真心疼她。
薛嫣伏在地上连连称是,巴不得薛家寻回薛严以前公主就缠绵病榻别起来的好。
反正现在薛家是没法给公主变个真驸马出来,况且她才诓骗过潇长枫「薛严」是个断袖。
也亏得潇长枫和他父皇瞧上去也不像多亲厚的样子,薛嫣悬着的心才算落了一半到地上,她入宫前还担心潇长枫会跟景皇告状呢。
想馊主意的时候她倒是没考虑过这些,但昨晚想了想,似乎这个理由不太妥当。
万一圣上因为「薛严」断袖,不能给公主幸福为由迁怒薛家,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为人臣子实在是太难了。
景皇宽慰带敲打了薛嫣一番,像是终于想起旁边还有个儿子,便将薛嫣叫起,转而看向潇长枫。
景皇对自己这个儿子的态度一直一来连陌生人都比不上,如今再想装装慈父显然也不太像,便也没说什么,只是语气淡淡地敲打了潇长枫几句。
“朝云是你的胞妹,你此行完全是替她博一个好名声,免得有言官参当朝公主跋扈,因病拒与驸马成婚。
如此,待朝云病好,再换回来就是,你也损失不了什么,心底也就别有怨怼之气。
潇长枫语气淡淡:“儿臣不敢。”
景皇点头:“孤瞧着驸马是忠厚良将,你便趁着这段日子与驸马交交心也是好的,将来说不定你还会感激孤为你觅得一良友。”
薛嫣内心宛如经历了一场大地震,恨不得抄起一旁的摆件就去堵住圣上的嘴。
大婚夜她才诓骗潇长枫「薛严」是个断袖,她可还记得当时潇长枫那危险的语气。圣上这种时候叫潇长枫与「薛严」交心,那不是激他是做什么。
好在潇长枫不像是被刺激到的样子,对惊慌的话也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又说了几句有的没的,景皇便让二人回去了。
尚书府的马车就停在离乾坤殿不远的泰和宮外,为了彰显景皇对公主的宠爱,马车是入了宫门直驶到泰和宮旁的宫道上才停下。
薛嫣手软脚软地爬上马车时,背部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潇长枫瞥了眼耷拉着眉眼的薛嫣,轻嗤一声:“没出息……”
薛嫣皱了皱眉,小声咕哝了一句,潇长枫没听清。
“你说什么?”
薛嫣被问恼了,一眼瞪过来:“没什么,管好你自己罢,我爹还不知道我薛府迎回来的公主是个「带把的」!”
潇长枫愣了一下,语气凉凉回复到:“彼此彼此,父皇也还不知,我朝唯一一位公主的驸马爷,居然是个好男风的断袖。”
薛嫣被将了一军,这才忆起他们还未出宫,赶忙又瞪潇长枫一眼:“你可小声些罢!”
早知道潇长枫逮住这一点老拿来噎人,她就不该在新婚夜诓骗潇长枫薛严是个断袖。
她后悔了!
第9章 潇长枫:你骗我?
马车上,二人一路相顾无言。
薛嫣是又累又气,懒得搭理潇长枫。
而潇长枫则是在袖中摩挲着手指,回忆着握住薛嫣腕子的手感。
委实太细了。
想到胞妹嫁的人是这么个瘦弱书生,哪怕再才华横溢,也多少叫潇长枫有些意难平。
且方才薛嫣气极横他那两眼,竟是有些……女子般的勾人。
他方才不再言语,也是因着被那两眼给瞪的有些发愣。
潇长枫不理解,这便是断袖会有的目光么?
马车回到尚书府,薛嫣掀开帘子,老远就瞧见她卑微的老父亲翘首看着他们的马车。
“回来啦?怎么样啊儿子?”
听见自家老爹那一声刻意的儿子,薛嫣嘴角抽了又抽,终于是把想说不能说的抱怨咽下了肚,可真是憋死她了。
薛嫣还没回话,潇长枫倒是做出一副温温柔柔地模样开口道:“回父亲,一切都好,夫君陪儿媳见了父皇母后,还遇见了太子哥哥,他们俱是夸赞了夫君的才学恭顺。”
薛远山连连点头,忙差人扶着潇长枫,也不问薛嫣了,就凑在潇长枫身边:“都好就是万幸,圣上对严儿可还满意?”
潇长枫点头:“满意的,父皇还提到了父亲,夸赞了父亲的为官之道。”
薛远山汗颜,他是不在乎圣上夸没夸他,他只担心宫里有人拆穿薛嫣的女儿身。
左右问下来当真是一切都好,薛远山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扭头悄悄给了自家闺女一个「干得漂亮」的小眼神,看的薛嫣好一阵无语。
明明是她爹出的主意逼她女扮男装迎娶公主,如今最胆战心惊的也是她爹,图什么?
不过说实话,除了大婚前夜她狠狠气了一把,到今日她的气也散的差不多了。
让她顶替薛严,已经是能寻到最好的、不触怒圣上的方法了。
要怪只能怪薛严那个混蛋,等他回府,她一定要……
好吧,她也不能把薛严怎么样,就他那病歪歪的模样,她就用一根手指头估计都能掀翻他。
薛嫣瞧着薛远山对潇长枫亲亲热热的样子,实在不忍心告诉她卑微的老父亲,面前这位公主可是货真价实的男儿身,而且是大景的七皇子。
算了,就瞒着吧,反正圣上也说了,早晚会把真公主送过来的。
到时候再告诉她爹,也省的她爹一天到晚总有操不完的心。
真要是叫她爹知道嫁过来的这位是个皇子,说不定她爹晚上觉都要睡不安稳了。
眼见薛远山和潇长枫往前走去,薛嫣故意落后了几步,唤了她贴身的婢女红袖过来。
这两日她日日同潇长枫在一起,想同红袖说话都找不到机会。
薛嫣压低声音:“怎么样,公子的去处老爷可有打听到?”
红袖苦着一张脸摇摇头:“原是打探到了的,有人瞧着大婚夜那日有形似大公子的人在玄武门附近游荡,但后来那人似乎是出城了,再后来的就没音信了。小姐,大公子那日莫不是真要去跳玄武门?”
薛嫣拧着眉冷哼一声:“拉倒吧,他就是专门做给我和父亲看的。我能不知道他?他可是惜命的紧,断断不会为了迎娶公主这事跳玄武门的。
他身子不好,想来也跑不了太远,父亲那边一有消息你就找机会告诉我。如果能确定大公子的位置,姑奶奶亲自去把他拎回来!”
薛嫣和薛严肖似,加之薛嫣平日舞刀弄枪,一拧眉瞪眼,瞧着比男子还要潇洒风流几分。
红袖一边暗暗花痴自家小姐的长相,一边又担心自家大公子的安危。
薛嫣没能和红袖说上两句话,潇长枫便察觉她落后了不少。
潇长枫扭过头神色淡淡地盯着薛嫣,眉目间颇有种“你小子不是断袖么?怎么还缠着个婢女咬耳朵”的意思。
那意味深长的目光,瞧的薛嫣一张脸就快挂不住了。
薛嫣疾走两步赶上薛远山与潇长枫二人,岂料薛远山望着女儿健步如飞的样子,赶忙心惊肉跳地暗示:“严儿,是为父疏忽了,该喊个轿辇载你入府的。你身子骨不好,这大半日累着了吧?”
薛远山话里话外都在提醒薛嫣:你现在是个病秧子,走路要有点病秧子的样子,别蹦跶那么快,叫人瞧出来可怎么办!
薛嫣面无表情地回复:“父亲,薛府还没大到需要轿辇的地步,儿子也没真病到这两步路都走不动,是您多虑了。”
言下之意:收收,演过了。
潇长枫在一边看着这父子二人打眉眼官司,嘴角竟是带了一点自己也没察觉到的笑意。
这才是父与子相处时该有的模样。
潇长枫心底腾起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也不知是羡慕还是旁的感觉,总之他看薛嫣,觉着比大婚夜瞧见时顺眼多了。
问完了话,三人还一同用了一顿晚膳。
用罢晚膳,就是薛远山也找不到继续留下二人的借口。况且他适才说过「薛严」身子骨弱,需要多休息,眼下更是没办法把人留下。
薛嫣只好苦哈哈地跟着潇长枫回到了自己院子里。
木门又是吧嗒一声阖上了。
薛嫣苦着脸坐在属于她的软榻上,眼睁睁瞧见潇长枫进到一旁小门相连的盥洗室内换了身松快衣服,出来后直接横卧在挂了红帐子的喜床上。
那床可是上好的黄花梨木打造而成,比她闺房中那张床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薛嫣:嫉妒使我面目全非。
大抵是薛嫣的目光太不加掩饰了一点,原本阖眼假寐的潇长枫警惕地睁开了双眼望过来。
入眼的便是薛嫣略带哀怨地目光。
潇长枫愣了一瞬,瞧了瞧自己,又瞧了瞧薛嫣还穿着的宫服和那张可怜巴巴的软塌,心里明了。
想着今日种种,便开口:“你去盥洗室换身衣服吧,朝云好之前,也只能委屈你同我一屋了。不过有句话我说在前头,驸马这断袖之癖,若是能改还是改了罢,我终究是不希望胞妹与断袖结为夫妻。”
薛嫣见潇长枫都知晓为自己胞妹争取。
想了想,还是要为薛严正一正名:“殿下,其实……薛某并非断袖,当夜所言,是……是诓骗殿下。”
潇长枫:??
第10章 季卿
潇长枫一时分不清对面这面上可怜兮兮的人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危险地眯起眼,潇长枫声音冷嗖嗖地:“薛公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薛嫣敢这么说,自然是因为今日潇长枫在宫里维护了她,而且据她所查,这位七皇子好像跟满宫的人都不太对付,也就还在意一下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