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陪你死的, 这不是你最想要的吗?”
“你骗我, 你不会。杀了我后,你必然自去逍遥自在, 哪里还会记得我?更罔论来陪我。”
她见挣脱不得, 只好另想办法。于是卸了力,松了剪刀,软着嗓音跟他说:“那这样吧。你先杀了我,然后再自杀好不好?”
“什么?” “你不是担心我骗你吗?那你就先杀了我。”剪刀放入他手中, 冰冷锋利的尖端对着自己雪白的颈, “杀了我,这不是你一直都想要的吗, 如你所愿。” “不……不行,我做不到……”拿剪刀的手疯狂颤抖,几乎握不住。最终将它丢弃在地上,抱着她,絮絮叨叨地哭,“我虽然想让姐姐陪着我,可我看不得姐姐比我先死,而且还让我的手染满你的鲜血……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你既想让我陪你,又害怕我诓你,让你杀我又不肯,这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事情?”
“两全其美……有的,有的,姐姐我们可以一起死。”他像是得到什么绝妙法子,开心的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匣子。打开匣子,里面装着一个小小瓷瓶,“鹤顶红,一滴入喉,肝肠寸断,姐姐陪我喝好不好?”
“……”
他将她的沉默许作默认,拔开瓶口小木塞,将瓶中药粉分别倒入桌上的两杯茶水中。他自取一杯,另一杯递给她,“姐姐,你愿陪我喝下这杯吗?”
茶杯几乎被强塞进手中,她木然的接下。看着杯中液体,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 “说起来,我们虽有夫妻之名,却从未拜过堂,喝过合卺酒。如今已到这样地步,再预备婚礼已是来不及了,只好以茶代酒,让姐姐陪我饮下此杯,也好到了阴曹地府有着堂堂正正的名分。”
阿松任由他的手绕过自己臂腕,冰冷的瓷杯快要触及唇瓣。看他微阖着眼,仰头,杯中茶水慢慢倾入…… 她手一甩,瓷杯四分五裂,转身就跑——
跑! 快跑! 逃离这里!
凭什么陪他去死?凭什么陪他喝合卺酒?
什么叫堂堂正正的名分?意思是到阴曹地府也摆脱不了他吗?真是太可怕了,她不要!
她并非贪生之人,可以死,但不是因此而死,更不是陪他而死!
要死他自己一个人去死好了! 师父他们还好好活着,她还想陪师弟们长大。
有手抓住她胳膊,猛然用力将她拽了回去。幽冷馥郁的怀抱像是阴冷粘稠的泥潭,她拼命挣扎只会得到更用力的束缚,被牢牢吸住,不停下坠,似乎直至深渊才会停止。面前有阴影覆下,唇上是湿润的温热,他热切地亲吻着她,带给她的除了那过分热情的爱意还有口中的毒药。
他红着眼眶,吻了吻她的眉睫,低声哄道:“不怕的,姐姐,不会疼的,不怕的。”
挣扎到最后,她已经没有了力气,像被拔除椎骨失去支撑的皮肉,软绵绵的倒在他怀里。
心里说不上是绝望还是不绝望,只觉得天意弄人,当初想死的时候却死不掉,现在不想死了却被拖着去死。
他似乎还在跟她说着什么,可已然听不清,眼前的暗色越来越浓,最后,只陷入铺天盖地的黑……
第47章 最后
“师妹, 师妹醒醒!”
呼唤声似乎由远及近,慢慢清晰,勉强睁开眼, 看见周边围了一大圈人,为首的正是自己的大师兄付云谨, “咳咳,咳!怎么回事?我、我还未……”
“幸而我们赶来的及时,毒素已经帮你逼出来了,大夫也在过来的路上。”
“那他呢?”
“他?你是说赵长映?他当然没有这么好运, 我就等着他死, 又怎么会去救人。已命人割下他的头颅,挂在城门示众。”
“真的?”
阿松难以置信的问道。赵长映死了?他这么轻而易举的就死了?自己还活着, 他却死了, 真的吗?
“师妹不信我?”
“不, 不是。”只是多日所愿一朝得偿, 一时间不知是现实还是梦中。
他死了, 他死了?他真的死了?以后不会再有人纠缠她威胁她囚禁她了, 以后再不会有人伤及她亲友的性命了,终于摆脱这个祸害了, 她内心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大概是她心底的喜悦映射到脸上, 付云谨不禁问道:“师妹很盼着他死吗?”
“师兄觉得呢?”
“……确实该盼着他死,这么多日待在他身边也是委屈师妹了。不过,他似乎对师妹很好,而且你们二人又有着夫妻的名分, 原以为他死了师妹会在心底感叹一下。”
“感叹?是该感叹的, 感叹他死的不够早。”
“那这些书信……想必师妹也不想看了。”
“书信?”
师兄递过来一个红木匣子,里面端端正正摆着一大叠素白信笺, 上书“夫人亲启”,一笔一划,字迹清逸,确实是那人所书。
“师妹要打开看看吗?”
阿松接过匣子,望着里面书信不由怔住。
“他这人虽喜怒无常,难以琢磨,但对师妹是极好的。今日带人埋伏在他必经之路时,他迟迟未有出现,便知他大概洞悉我们计划,原以为会有什么应对之策,谁知却任由我们捉拿了长公主,清剿了反贼。他那样工于心计的一个人,不信在知晓我们计划后没有万全之策,可他却什么都没有做,甚至……故意留出漏洞便于我们擒拿长公主。或许,他早已心存死念吧……”
阿松没有理会师兄的话,她从匣中取书信,看也不看,一用力,全都撕了。
“师妹?”他大概也没料到她此举,不由一惊。
“师兄,怎么了?”
“你怎么……”
“这书信是给我的,我怎么处理应当是我的事。师兄,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有时候师妹绝情起来,连我都自愧不如。”
阿松未接他话茬,撑着地慢慢起身,“师兄,我们回去吧,我想师父他们了。”
“好。”
——后来。
她回到苍玄山上,一切如期望的那样,过着清闲安逸的日子。
师弟们日渐长大,师父师娘日渐力不从心,她偶尔会指点一二。
这些日子,和她下山前的生活那般,一切似乎没变化,一切又似乎都变了……
某日,师兄救了一妙龄女子,高挑貌美,身若扶柳。
他将女子带回苍玄山,期望师父师娘可以收留她。
阿松对于这种受伤被救来路不明的人的态度早已如惊弓之鸟,断不愿收留她,只肯给她一些钱银让她自去谋生。 可师兄说女子身体羸弱,又口不能言,在外面恐怕难以生存下去。
而他自己要留在魔教陪着林知夏,断不能带这名女子的,所以想着留她在苍玄山,就算是做个婢女也是好的。
师父师娘对这女子心生怜悯,师弟们正值少年意气,易对貌美异性心生好感,所以他们都劝说阿松留下这女子。阿松无法,只好依了他们。
所幸,这哑女并非什么身怀异心之人,她安静沉默的待在苍玄山上,跟在阿松身后。一连数年,始终如一。
后来,阿松因坠崖旧疾与身上余毒,二十五岁长眠于房内软榻。
哑女亦用一根飘带悬梁自尽,随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