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来撑伞吧。”
雨势颇大,沈还打量了一下她的身高,避开了她伸过来接伞柄的手,同她并肩往小巷深处走去。
青石板铺就的路面并非完全平整,凹陷之处已经注满水,殷殷小心避让着水凼,时不时地迈大步子跨上一步,伞沿的珠子成串地坠下来,偶有几滴沿着脖颈落进后背,她不禁又咳嗽起来。
“着凉了?”
雨巷幽深,衬得他的嗓音愈发低沉。
身上的外袍笼着淡淡的栈香,浅淡的辛味窜入鼻尖,像极了他这个人,疏冷而清寒。
可他私下里说话,却惯常这样柔和。
殷殷微顿了下,才道:“这些时日都是如此,稍一受凉就会咳嗽,并非染了风寒,多谢大人挂心。”
他“嗯”了一声,没再深问,在小巷深处的一处院门前停了下来。
邱平上前敲门,三短一长,门立即从内打开,杨绍正在廊下配药,听闻响动赶紧迎上来,见是沈还亲自过来,愣了一下才道:“大人怎亲自来了?”
“顺路过来看看。”沈还让殷殷先进,收伞往内走,见此院落虽小但陈设尚可,才问道,“如何了?”
“张夫人因患咯血之症,此前又被强行挪动数次,前两日发病得厉害,今日属下过来施过针,暂且将症状压制住了,眼下已无性命之忧。”引路之人往沈还身侧看去,见殷殷身上披着沈还的外袍,猜出来她的身份,径直向她道,“姑娘不必担心。”
殷殷微微怔住,她断然没想过,他竟会主动带她来见她母亲。
她甚至以为,毕竟是件给他添麻烦的事,恐怕要等所有事情都结束,他要离开定州时,才会告诉她母亲的下落。
杨绍见她怔忪,以为她担忧过度,冲她朗润一笑:“姑娘不必忧心,令堂虽身患沉疴,还需下些功夫才能诊出病根,但眼下没有性命之忧,也算件喜事。”
殷殷回过神来,向他回礼:“多谢杨大夫费心。”
说话间已至明间外,殷殷加快脚步往内室去,沈还也不恼她失礼,稍微落后两步跟在后头,低声问杨绍:“有法子能让她们母女俩说说话么?”
杨绍迟疑了下,颔首道:“也不是不可,但张夫人身体虚弱,顶多坚持一刻。”
“一刻够了,去吧。”
杨绍领命进屋,殷殷顿住脚步,转身看过来,眸底泛着浅浅一寸秋水,语气里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谢过大人。”
第21章 “我愿意替你当……
沈还负手站在菱花窗下,听闻她说话也未转身,沉默地看向院中的一树桃花。
夜雨淅沥,桃红零落一地。
氅衣遮住身形,连眉目似乎也看不清晰。
过往十七载,她真的很少接触到这样的人,以至于一时间很难看懂他。
“去吧。”见她一直不动,他极轻地应了一声,似怕惊扰落英的宁静。
她蹲身行完礼,进了室内,行至屏风前,又生生顿住脚步,将他的外袍解下来放在椅上,整理好仪容与情绪,才进了里间。
杨绍正在施针,见她进来也没空拘于虚礼,只向她一笑:“姑娘不必过于担心,张夫人的病多半是被庸医耽误了,杨某虽不才,但也可大言不惭一句,在下的医术,定州城内应当无人能及。”
夜风将他话中的笑意送过来,殷殷知他不是狂妄,而是意图玩笑几句令她宽心,不好拂他好意,只能轻笑了一下:“杨大夫的医术,我自然信得过,有劳。”
杨绍移开目光,肃容施针,数针下来,榻上的人便有了轻微动静,杨绍将金针取下,起身回避。
殷殷道过谢,目送他出了房间,才上前一步,在榻边跪坐下来,瞧着张蕴和惨淡的脸色,鼻尖忍不住发酸。
本就病了这些时日,被薛晗从中折腾了一通,病容更甚。
片刻过后,张蕴和醒来,往榻边看来,见她眼眶泛红,想抓她的手,然而手刚伸至一半便脱力垂了下去。
殷殷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心内愈加泛酸,手上也愈发用力起来,声音却压得极轻:“娘。”
“哭什么?”张蕴和冲她柔柔一笑,“娘这不是没事吗?”
殷殷忙将眼泪擦拭干净,冲她挤出一个笑:“没什么,就是娘这次睡太久了,想您了。”
“瘦了。”张蕴和借着她的力,抚过她消瘦不少的侧颊,低低叹了一声。
殷殷鼻尖酸得愈发厉害,却不好再在她面前哭,只能强忍着泪意。
闲话了两句,张蕴和才终于从久睡的混沌中清醒过来,神志清明不少,环视了下室内的精致陈设,疑惑道:“这是何处?”
殷殷沉默片刻,张蕴和以两指捻了捻她的衣袖,服色虽雅淡,但质地确是极好的缎料,脸色一点点地垮下来:“你如今连对娘都不肯说实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