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殷忙唤人去请杨绍,丁层云过来帮她将人扶回房间,等杨绍问过诊,说是心悸胸痹激得老毛病复发,不必太过挂心之后,众人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殷殷在榻前又守了两刻,沉默着出来,轻轻将门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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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层云站在门口,朝她招手:“哟,哭成这样?”
殷殷白她一眼:“这会儿不想和你吵,别烦我。”
“想逃?”丁层云冲她一笑,“差路引是不是?”
殷殷一愣,抬眼看向她,丁层云招手,甜甜地唤她进房:“嘴甜点,叫声姨母来听听,我帮你想法子啊。”
“你能有什么法子?”殷殷恶心得一哆嗦,但还完嘴还是老实地跟了进去。
“你最看不上我的不就这些么?贪财,靠男人,离经叛道,偶尔还爱顾影自怜。”丁层云嗤道。
殷殷没作声,强行否认无甚必要。
丁层云也不在意,径自接道:“要办路引,不管求到谁头上都要经一遭官府,若时间不够自然办不成,我估计你从他手里很难要到这么长时间。但眼看着快进京了吧,只要你能给我一个在京郊上岸自如行动的机会,多少帮上你一些不是难事。”
“哟,你那位贵人也在京里?”殷殷学她方才的语气呛回去。
丁层云在她耳朵上一拧:“你只说你要不要我帮就是了。”
“当然要。”殷殷把她的手扒下来,“只是要躲躲藏藏的,难免辛苦些,你肯不肯跟我走?”
不待她回答,又自行接道:“不过你若不肯跟我走,他若以你威胁我现身,我可不会搭理,你若被四卫营那帮粗人卸了胳膊腿儿,我也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
“装,再装。”丁层云触了触她的上唇,殷殷疼得往后一缩,逗得她笑出声来,“若不是当日那一出,你会求到他头上去?少在这儿跟我嘴硬装冷血。”
殷殷拂袖就走:“后日晚上刚好能到京郊,一击不成便进铁桶一般的京师了,抓紧收拾收拾。”
丁层云拽着她衣袖把她扯回来,上下打量了她半日,惹得殷殷心生疑惑,只觉她神叨叨,不由问道:“怎么?”
“瞧你这副鬼样,他还不错吧?”
殷殷一愣,见她挤眉弄眼的,明白过来她说的是什么隐晦事,一跺脚就要走:“你有病啊,别把你那一套往我身上搬。”
“回来。我也就比你大个十岁出头,有什么不能问的?再说我又不是你娘,头一回撞见,我可瞧见过好几回了啊。”
殷殷顿住脚步。
“不是故意的。”丁层云语气无辜,“瞥一眼就走了,我可没偷窥的嗜好。”
见她又要走,丁层云语气郑重了几分:“我是说,既然决定要走了,就看开点。别想那些繁文缛节,他这人生得俊,地位高,待你不错,风月之事么,本也不是什么羞耻之事,取悦他,也可当作取悦你自个儿。”
“想开点,你的事情,你自己说了才算,现在和以后是,过去当然也是。旁人有什么资格指摘,哪怕你娘也一样。”
丁层云说着轻轻在她肩上拍了拍:“风月一场,就当场幻梦,没什么不光彩的,更谈不上什么错,没什么好羞愧的。往后缘分一断,别再背着那些礼教过活,一辈子下来,压也能活活把你压死了。”
“我看杨大夫就不该给你解药。”殷殷迈出门去,“能活蹦乱跳了又开始口出狂言了,你可快消停些吧。”
一声轻叹悠悠传来:“我家殷殷是个聪明人,好生想想吧,别作茧自缚,决心要走就轻轻松松地走。”
殷殷脚步一顿,旋即若无其事地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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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殷进门时,沈还正盘腿坐在罗汉床上,几上设着张桐木七弦琴,琴音泠泠地从他指尖淌出来。
见她进来,沈还抬眸看她一眼,没说话。
殷殷顿在原地,安安静静地听着这一支熟识的曲,神思有些恍阿昏惚。
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太不了解他这个人了。
过去和现在,几乎都一无所知。
琴音落下,他冲她招手,殷殷走过去,却没同往常一般乖乖上榻,只在榻沿坐定。
“大人在烦什么?”
静心修身之曲,意图太过明显。
她跟在身边久了,能辨出他的情绪也不奇怪,沈还没往别处想,只是眉头却仍然蹙了一下。
他也不知道自个儿在烦什么。
但自方才看到张蕴和那痛心疾首的表情和殷殷那几近哀求的眼神时,心底便莫名涌起来一阵烦躁,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