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
许景吾面目表情的喝着浓茶,一边和旁边过来搭话的人聊天,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现在只感觉舌尖上辣的疼痛,整个口腔都是麻木的,而且一直持续着麻且辣的感觉,他甚至觉得要不是他控制力比较强,现在已经流泪,其实吃下去的时候他一下子就流泪了,但是他反应快,低着头装作喝酒的模样,没让人看见自己的糗样。
这辈子再也不吃江南一口带红色的菜了,这味道简直超出了他的极限。许景吾感觉来到江南才两天,他已经开始想家了。
和旁人他也不知道说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题,聊了十七八个人,有十三四人问他娶亲没有,江南的人对人亲事都这般在意的吗?
看着一些人开始辞退,许景吾松了一口气,尿遁想着躲开这个环节,到时候直接回客栈,这次下江南,名义上用的探亲,关于那个茶徒的信息,他现在倒不急。
走在去茅房的小道上,许景吾望着天上那一弯月亮,有些疲倦的叹了叹气,索性在小道上的护栏上坐下,呆呆的看着月亮。
所以,林芜过来看到的是,少年穿着暗红色的锦袍,束起的发冠里逃出一缕发丝垂在少年背后,他手长腿长,就撑着手坐在栏杆上,两条长腿占了小道大半,微张着嘴看着天空,显得有些呆。
或许是林芜走路的声响,许景吾察觉转过头来,正看见带着丫鬟小厮的林芜正笑眯眯的望着他,许景吾不知怎么的觉得她有点可怕,但是想到之前自己的唐突之言,他挠了挠头,有些尴尬。
思考了一会儿,许景吾觉得自己必须去给她道个歉,毕竟是他不对在先,可是还不等他开口,对方先走了过来。
“景吾哥哥,先前席间之事着实抱歉,没能考虑到你的口味,如今可舒服了些?”林芜满脸歉意的看着许景吾,带着些许歉意。
啊?她给我道歉了?她做什么了?不是来质问我的?许景吾一脸懵逼的看着有些许歉意的林芜,一时不知道回答什么。
“阿芜给你备了一些歉礼还请景吾哥哥收下。”林芜招手,示意小月把礼物拿过来。
许景吾还是有些茫然的接过:“多谢,这和林,林小姐没关系,小姐不必如此,说起来,我才该给林小姐道歉,之前出言不逊,还请林小姐见谅。”许景吾咬了咬牙,“是在下脑子不太好,还请林姑娘见谅。”
说完这句话,许景吾不敢低头去看林芜的眼睛,他确是唐突人家,人家也不和他计较,还以为他吃不惯江南菜过来道歉,这比起来,他的确有些无礼了。
“噗~”
许景吾茫然抬头的看着笑出声的林芜:“林小姐?”
林芜捂着嘴,两眼笑的弯弯,有些玩味的看着许景吾。
许景吾有些不明所以的开口:“林小姐?”
林芜弯起唇角,端正了自己的姿态,笑着说:“那道菜是我故意的。”
许景吾傻眼:“啊?”
林芜控制不住自己翘起的嘴角,继续说到:“其实没有那么辣,你的菜我给你加料了。”
许景吾更加呆住了,呆呆的问:“为什么?”
林芜冲他眨眨眼:“因为你之前说的话,我生气了,想欺负你一下。”
许景吾看着林芜一脸认真的样子,指了指自己,林芜挂着笑容点头,许景吾再次愣住,细细思考了一下才回答:“之前唐突之事实在抱歉。”
林芜有些诧异:“你不生气?”
许景吾奇怪地看着林芜:“为什么要生气?是我有错在先,林小姐惩治也无过错,况且,林小姐还专程过来道歉,我为什么要生气。”
这人,有些奇怪呀。林芜微微偏头,第一次认认真真打量了一下许景吾,然后行了一礼,俏皮的回答:“多谢景吾哥哥不见怪,另外,我既然称呼景吾哥哥为哥哥,景吾哥哥也可唤我阿芜。”
这人,好奇怪呀。许景吾看着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少女,心里嘟囔了一句,但随后也听话的叫了一声:“阿芜。”
“嗯!”林芜笑着答应了一声,“之后我还有些要事,就不陪景吾哥哥多聊了,先告辞了。”
许景吾点点头:“再见。”
看着林芜一行人离去,看着最前面那个水蓝色的身影,许景吾想到了那封婚书,竟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热,还是坐在栏杆上,看着皎洁的月亮,他嘴角悄悄勾起:“阿芜吗?”
想着少女认真的表情,许景吾摸了摸还有些辣丝丝的嘴角,控制不住弯起的嘴角,第一次见她,他以为她是娇养长大的大小姐,第二次见她,却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意外的,许景吾觉得她很好。
望着天空的皎月,听着厅内的喧哗,这一瞬间,许景吾生出了江南似乎也不错的感觉。
“许兄?许兄?”
一个声音才他耳边响起,许景吾才醒过神来,转头看过去,是那个江南学子迟予谦,而且听说他的父亲是江南紫阳书院的院长,桃李满天下,至于迟予谦,也算得上江南有名的才子。
脑海里想着林符礼介绍时关于迟予谦的信息,许景吾下意思露出些头疼的表情来,心里有些羡慕的想:才子?这两个字和我这辈子都不太可能有关系,果然,多读些书才好啊。
抬头,笑着看着迟予谦:“迟公子有何事?”
迟予谦很认真的看着许景吾:“许公子,可是对林小姐心有好感?”
许景吾被他的直白吓了一跳,但还是点头道:“是的。”
迟予谦看着许景吾,眼中看不出喜怒,但还是温和说道:“林小姐人很好,我亦欢喜,虽常有些跳脱,但我却不在意,许公子可明白?”
许景吾笑了,这是与他来宣誓主权了?他从栏杆上站起,比迟予谦高些,略略低头的看着面前这个面色认真,但是依旧是谦谦君子模样的男子:“我与阿芜自小便有婚约,迟公子这是来插手他人婚事?”
迟予谦半退一步,保持着和许景吾平视的态度,听着许景吾的话,不甚在意的笑了笑:“她若是不想嫁,就算是你逼她也没用,许兄,在江南临水镇,欢喜林小姐之人如过江之卿,多不胜数,你的婚约,做不得数罢。”
许景吾有些懵,婚约不作数,那什么作数:“你……”
不等许景吾开口,迟予谦嘴角勾起,凑到许景吾面前,眼睛盯着许景吾的眼睛,笑的温和:“林小姐甚好,许兄,当知晓身份。”
“你!”许景吾眼睛稍稍睁大,脑袋有些充血,他下意思摸了摸腰间的佩剑,才想起自己没带。
迟予谦退了一步,弯腰行礼:“多有叨扰,许兄告辞。”
看着迟予谦从刚刚林芜离开的那条路离去,许景吾突然想上去踹他一脚,但是他还是忍住了这个冲动,只是有些牙痒痒的踢了一下空气。
这一时他突然想到在筵席上,许多人都在问他的婚事,他还觉得人家喜好这些问题,现在想来,多半也是对阿芜有些想法的吧,他的身份虽然比不上迟予谦这般的才子,但是却比大部分江南公子哥好了不少,这些人也是想排除他这个竞争对手吧。
又是踢了一脚空气,许景吾有些气愤的往筵席回去,但是看着陆陆续续离去的人,他又松了一口气,被站在门口的王伯拉着一起送客,又是遇到了几个询问他婚事的年轻人,他表面笑嘻嘻的推迟了,心里却觉得恼火。
送完宾客,林符礼走过来,就门口门槛上坐下,拍了拍身边,示意许景吾也坐下。
“贤侄感觉如何,和伯父说说,不要见外,既然我不拿你当外人,你也不要多礼,就当自己家。”
许景吾毫不在意的撩袍坐下,将两条腿搭在阶梯上:“多谢叔父,今日也是多谢叔父安排。”
林符礼笑眯眯的回答:“不用道谢,你师父年轻时对我多有照顾,而今照顾照顾小辈也是我该做的,感觉如何?”
感觉到林符礼的善意,许景吾松了一口气:“感觉有些累。”
林符礼哈哈一笑,拍了拍许景吾的肩:“够实诚,的确啊,这些人那个不是假惺惺的,可日后你若是想在官场上走远,和这些人打好关系是必须的,想当年啊,我还在京城当官的时候,你师傅就常常笑我假,可是在官场上,这些都是你必须学会的。”
“多谢伯父教导,那伯父……”
“爹!你别乱教人家!”
许景吾回头,看着林芜提着裙子一脸无奈的看着林符礼,脸色有些烦躁,看见许景吾看她,她笑了笑致意。
“什么乱说,这是传授经验,来来来,阿芜你和景吾说说,爹去瞅瞅收拾的如何了。”林符礼毫不在意的笑,拍了拍屁股站起来,起身时冲许景吾眨了眨眼。
许景吾没领会到,疑惑的看了一眼,就看着林符礼笑的灿烂的离开了,林芜走到了他面前,有些歉意的看着许景吾。
看着面前端庄的少女,许景吾突然想起她之前没有礼数的笑容,还有之前斥责那个陈公子的样子,脑海里闪过那句“在江南临水镇,欢喜林小姐之人如过江之卿,多不胜数,你的婚约,做不得数罢。”,多不胜数啊,他抬起头有些唐突的看着林芜:“林小…阿芜,听说,在这里,爱慕你的人多不胜数?”
林芜有些错愕的看着许景吾,随即笑着点了点头:“是的,很多哦。”
第6章
第六章
许景吾抬头,看着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看着她笑的灿烂,想了想问道:“有人说,我和你的婚约做不得数,可是这样?”
林芜双手交握礼仪做的十分周正,还是笑意满满的:“是的,这件事哪怕是从小定下的,我说不算数便是不算数。”
许景吾低下了头,有些遗憾,至少他一开始觉得她是不错的,但是,既然做不得数,那便如此吧,好男儿何患无妻。
看着略有些失望的许景吾,林芜十分大胆的问道:“景吾哥哥,你喜欢我吗?”
许景吾闻言,低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回答:“我只是觉得,你很合适。”
“那便对了,可能你会觉得我不错,但我不一定就是你的良配,景吾哥哥的人生还很长,应该去寻找自己真正喜爱的那个人,也真正喜爱你的人,那样,这辈子才不算虚度。”林芜蹲下,扶着膝盖偏头看着许景吾,很认真的说。
许景吾看着眼前离得很近的少女,她明明在看他,嘴角带笑,可是她的眼睛是虚无的,像是越过他看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在想什么呢?她心中那个人?想到这许景吾有些仓皇的起身,勉强地笑了笑:“今日多谢款待,阿芜,先行告辞。”
看着许景吾有些勉强的笑容,林芜像是没看到一样,扶着膝盖起身,礼貌周全的回答:“景吾哥哥慢走,阿芜不送。”
说是告辞,许景吾还是去和林符礼和王伯帮了些杂事的忙,等着杂事收拾完,他才慢悠悠的往柳江巷走,他也没提灯笼,就着夜色和月光,他也认得路,倒是好走很多。
在无人的街道上,有些寂寥,虽然林符礼要他住下,但是许景吾还是觉得不太好,坚持回去,仗着有些武艺,他倒是一点不慌,只是无人的街道有些凉意,缩了缩脖子,许景吾小跑起来。
看来,婚事是完全不可能的了。
林芜站在门前,掌着一盏小灯,看着许景吾离去她才转身,小月提着灯笼站在一旁,有些不解的问:“小姐,你为什么要告诉许公子这些呀?”
林芜笑了笑:“不然呢?他反正都得知道,早说晚说都是一样的,他现在来江南只是办案的,办案结束后就回京了,何必将人家吊在这里呢?而退一万步讲我真嫁给他,江南和京城相隔大半月的路程,这还是水路,若是走管道,我日后回江南,恐怕得用半年,离家太远,我也不愿意。”
小月轻声叹了一口气:“在京城,小姐你才可能走得更远。”
林芜摇了摇头:“走那么远干嘛,我娘走得到远,不还是走不到我爹的心里,心安处即是吾乡,这句话,我始终都觉得是句真言。”
小月听到林芜谈起夫人,也闭上了嘴,提着灯笼不再说话,林芜看了看自己端着的灯,眉间蹙起,手掌一翻,将灯光覆灭在地上。
听到碎裂的声音,小月惊了一下,但是很快反应过来,招手示意来人收拾残局。
林芜看着熄灭的灯芯和流淌的蜡油,轻轻叹了一口气,转头微笑的说:“小月,我想一个人走回去,你先看着,一会儿回来吧。”
小月下意思反对:“不行!小姐……”
抬头却看见那笑意满满却不容置喙的神情,小月才点了点头:“小姐……注意安全。”
林芜点了点头,劲直走进黑暗的小道上,说是黑暗却有些月光照耀,透过树叶,斑驳的照在路上,很黑,却又有点点光芒。
林芜走得很慢,一步一步一点一点走进院子,树叶朦胧里,她就像一步一步走进黑暗一般,步伐坚定毫不迟疑。
在床上消沉一天,许景吾很快打起了精神,他花了大概小半月的时间,把整个临水镇摸透了,期间他还带着自己的官印去了这边的官府,查阅了一些近来的卷宗。
翻着一些老卷宗和京城带来卷宗,许景吾皱着眉头查看着关于茶叶相关的流出和交易,茶徒是靠着在江南销往京城的渠道进的京,大理寺顺藤摸瓜找到的最后线索来自临水县,但是临水县作为江南重镇,历来就是销售茶叶的重镇,线索太多,就意味线索断了。
“茶徒,茶徒,贩茶之徒,这到底该怎么找啊?”将卷宗放在一边,许景吾很没有形象的将腿翘上了桌面,端起一边的茶水,他翘起椅子的一腿,摇着椅子想着怎么找到这个人。
端着茶水,摇着椅子,许景吾脑子转动起来,细细想着整个案件的所有过程,想了大半天,许景吾手中端着的茶水早已经凉透,他还在摇着椅子。
等着他的肚子发出抗议的声音,许景吾才醒过神来,摸了摸肚子,他决定下楼买些吃的,客栈的吃的,他多少也有些厌烦了。
走在街道上,看着市集上吆喝的各种吃的,许景吾才起了一些逛一逛的心思,顺手买了一串糖葫芦,边吃边瞧,倒是买了不少小玩意儿,就当回去时给那些同僚的特产,不然到时候又得批评他身为司正怎样怎样。
想到这里,许景吾又是一阵头疼,以少卿大人的个性,回去又是一阵骂,若是调查不够清晰,主簿也得来多问,司里又比较重视这个案子,毕竟是皇亲国戚,莫名其妙被一个不知名的贩茶徒给一剑刺死,唉~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许景吾叼着糖葫芦习惯性的观察着四周,有风声从他身边响起,他条件反射的反手一抓,是个荷包,转头去看,就看着楼上酒楼一个姑娘带着面纱面色含羞的看着他,见他望过来,姑娘赶紧低头,似乎想起什么又抬头,看不清的面容却能看到她耳朵已经红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