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太主想起这几日的话来,可不就是一语成谶,“我为了搪塞陈皇后,随口一句等那孩子长成,现下想来,可不就是等她长成?可见人老了老了,说什么都是对的。”
顾以宁清浅一笑,回应着祖母的话,“……您可还记得,那一日,您带了条金鱼回来?”
“可不是,你叫顾虞,偏偏濛濛第一日见我,就送了我一只鱼,还叫我戴给我的孙儿看,你瞧这机缘……”
梁太主感慨了一句,忽的又想起来什么似得,“既然如此,那便要好好操办才是,虽她们娘儿俩就住在斜月山方,可也不能草率过去,总要请个媒人上门去,再有,是先定下亲事,还是今岁就娶回来?总要有个章程,我这多少年没娶媳妇嫁女儿了,还得叫芩娘子过来参谋着才是。”
她急急匆匆地说着,顾以宁便站起身,坐在了祖母的身边,轻笑了一声。
“先定下来。旁的不急。”他想到那双明丽可爱的眼睛,唇边的笑意愈发深浓,“孙儿原想着将立侯府分宗的事宜办妥,再等她母女二人在广陵安置下,再同她分说,只是近来时事迫人,倒由不得孙儿从容了。”
他说着话,脑海里便想起一事来,暗忖一时要寻石中涧询问进展,此时便分了一些心神,再回神时,就听祖母又在叮嘱他。
“是不能再从容了,你如今二十二岁,再等濛濛那孩子两年的话,也要到二十四岁,成了婚蜜里调油个三两年再生孩子,怎么着都要二十六七,这就比寻常人晚了十年,可真是老来得子,到时候你可万不能溺爱孩子。”
梁太主的话叫人无端想起了糕糕和团团,顾以宁以手握拳,虚咳一声,掩饰住了他唇畔的笑。
“祖母午间被打搅了,这一时还能再小睡一时。”他站起身,郑重其事地向着祖母躬身道谢,“谢谢您始终如一地爱护孙儿。”
他难得牙酸,梁太主仿佛又瞧见了二十年前那个可爱的孩子,这便拍拍他的手,叫他去忙他的。
“我哪里还能睡得着?既要娶亲了,得有多少事要操办呢?你叫人请您父亲过来,我来交待他几句。”
顾以宁应了一声是,慢慢出了正厅,进了他的园子。
他更了衣出来,石中涧已在外间等候,拱手回禀:“回公子,那位老人家已接到,这会儿安置在顾家旧宅子里,属下听下头的人来汇报,老夫人虽形容枯槁,可精神劲儿很好,只是似乎有什么牵挂的事儿似得,总想着往外头跑。”
顾以宁思量一时,问道:“归途可有异况?”
石中涧摇了摇头,“属下这回没有亲往,随行的邓芳知是个老手,没遇上什么事,只说老夫人从登瀛临行前,去了一趟镖局,因实属临时起意,并未在镖局安插人手,故而也不知道她是做什么。”
顾以宁想着其中的联系,眉头轻蹙了起来,许久才道:“务必看护好老夫人,待这里一切安置好,再将她老人家接过来。”
石中涧领下成命,道:“大约是在山中海边吃苦太多,老夫人为人十分谨慎警觉,属下不敢擅专,还未同老夫人说上话。”
顾以宁知道石中涧办事熨帖,此时便命他下去,只在书房休憩了一会儿不提。
山月爬上树梢时,烟雨正坐在天井里看小鱼儿,她这个下午。心思万千地睡了个午觉,醒来手就支着手肘往窗外头看,也不知看什么,花儿鸟儿蝈蝈蟋蟀什么的,一看就是一个下午。
这会儿她坐在天井里,就想等着娘亲来,同她说今日小舅舅对她说的好,心里又是期待又是羞涩。
芳婆就同她说着话,“姑奶奶往二房里去了,这会儿还不回来,说不得是在二房里吃了——如今二房的几位奶奶,同姑奶奶面上倒还可以。”
烟雨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同芳婆递着话儿,一时门被推开,是往山下送尺寸的青缇回来了。
下午时候,西府叫姑娘们去量尺寸,那时候烟雨还没回府,到了傍晚西府来人通禀,青缇便下去了一趟,是以这个时候才回来。
她托着几样料子,笑着同姑娘说:“刘裁缝说,您的尺寸是春季的时候量的,夏日衣衫薄,务必要合衬才是,叫您一时再去一趟。”
烟雨心里头牵记着小舅舅,眼见着这时候还没打落更,娘亲还没回来,也想要再去西府一遭。
青缇又道,“路过烟外月,芩夫子叫奴婢给您带了两块绫布,叫您染色染着玩儿。”
见姑娘应声,青缇就将布料搁在了一旁,坐在姑娘身边儿说起了方才的听闻。
“奴婢去的时候,西府的丫头们都在小声议论着什么,奴婢多事问了一嘴,说是琅琊公主来府里讨要说法,六公子正巧回来,只说自己已经有了意中人,拒绝了琅琊公主,公主便捂着脸回了。”
烟雨闻听这话,只觉得脸一霎就烧红了,直欣喜地拿手捂住了脸,好一时才从膝上抬起头来,说:“谁知道他的意中人是谁啊……”
青缇就笑着戳了戳姑娘的肩头,闹她,“旁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
烟雨羞的眼睫都慌乱起来,悄悄地往青缇的肩头歪着了,有点儿惆怅,“那他为什么不来瞧他的意中人呀?”
青缇托着腮想,“六公子那样忙,说不得明儿就来了呢?”
烟雨就觉得一日都不能等,心里头猫儿抓似得,只想快些见到他。
“他只说是意中人,又没说名和姓,说不得是旁人呢?说不得是为了搪塞公主的呢?”她胡乱地猜测着,忽然心里头一跳,“是啊,他都没说过喜欢我……”
青缇不懂她这时候的小女儿心事,只听她在一旁喃喃地,便提议道:“吃一块糕团儿我陪您下山,就不想东想西了。”
于是便拿了两块糕团递在姑娘的手里,烟雨有心事,吃的便不是很专心,忽听得外头有人喊濛濛,听着是顾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