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说了,这一家不行。”
程珈玉乍听得夫君这般严厉,愣了一愣,推了他一把。
“你这么凶做什么?”她不高兴了,停了一会儿才把话继续说下去,“也是我今儿心情好,不同你计较——青儿该出来了吧?话说回来,蒙蒙若嫁进了这家,上头没有婆母,自己就能当家,可不是舒爽?”
盛实庭面上就显露出几分烦躁。
“此事先按下。”他又放低了声音,哄了一句,“中元节我要往青藜园走一遭,夫人陪着父亲吧。”
程珈玉益发不高兴起来。
“年年中元节清明节,夫君都要往青藜园去,只留我一个人——今年我陪着你去!”
盛实庭噌的一声站起身,语气里像是强压了火气。
“夫人,朝中还有事,我晚间再回。”
说罢,看也不看一眼,大步流星地出了正房。
程珈玉的双目登时就流下了眼泪,一脸的难以置信,捏着帕子喊展秋。
一旁的丫头冬雪慌忙扶住了夫人,低低道:“夫人,展秋的手腕断了在家里头躺着呢。奴婢来伺候您。”
程珈玉六神无主地坐下了。
是了,上一回路遇顾家那位六公子,展秋的腕骨被扭断了,自从那一日起,似乎夫君待她,就有几分不耐烦。
她虽是个一向两耳不闻外务的,可这几日家里的变故实在是多,她想到此,心头又软了下来。
“许是夫君近些时日仕途上有些艰难,才会这般待我……”
这一头程珈玉烦闷不堪,盛实庭在前厅书房里坐下,正听着属下回禀。
“坤宁宫里的确有一位名叫浣月的掌灯宫女,也的确是堂邑南圩人,只是样貌上却同您说的不一样——那浣月不过中人之姿,年纪也有二十四岁,明年就要放出宫去。”
盛实庭闻言,闭了闭眼睛。
果然有疑。
那一晚若不是遇见那个宫女,他便不会心生疑窦,思量前后,才去向陛下陈情,也算是间接救了他的性命。
说起来,莫不是上天给的提示?
小孩子的长相虽变化极大,可也会有迹可循,那女孩子分明就是……
他心中一痛,仰在了座椅上,良久才睁开眼。
“派人去查当夜进宫的贵妇人,一个都不能漏。”
程家生了间隙,金陵顾氏却也没有多安宁。
顾南音一大早便被二老夫人杜氏叫进了河清园,几番打量之后,便语带尖刺。
“你往后可有什么打算?”杜老夫人问道,语气里能听出来显而易见的阴沉。
她近来心绪十分烦苦。
二老爷顾知明身为东宫的官员,卷入了太子谋逆一案,这几日还羁押在牢狱里,虽说六侄儿和大伯哥已然在其中斡旋,过几日就会放回家,可往后的仕途也葬送了。
大伯哥如今红得发紫,六侄儿又坐上了内阁首揆的交椅,唯独他二房,倒被摁进了土里。
她心下郁愤,今日又听了那篇《褚烈女传》,益发的气不顺了。
顾南音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母亲。
今儿二老夫人叫她来,一定是要发作她的,只是不知道由头是什么。
“回母亲,女儿打算近些时日回老宅过度些时日,入秋时便往广陵去了。”
二老夫人哦了一声,开门见山地给她否决了。
“你就是从广陵回来的,又去那里讨什么没趣儿?我这里有一桩事交代你,你筹备着去做吧。”
见顾南音一言不发地坐着,二老夫人坦坦荡荡地说道:“近来朝廷变了天,你父亲牵扯进了东宫谋逆,惹来了牢狱之灾。你若是孝顺,效仿褚烈女那般,往衙门报一个节妇,也给咱们二房支应门庭,说不得对你父亲的仕途有所加成。”
顾南音心里的嘲讽快飞出天际了。
她知道这几日的风气,褚烈女的文章一出,拓塘衙门便为褚氏家族立了一座贞洁牌坊,父兄也得了许多好处,甚至有传言节妇家里的赋税徭役都可免,于是乎,金陵上下,但凡有丧夫未嫁的寡妇,都被父兄报上了衙门,似乎都想借这股东风。
她使劲按下心里的不耐,抬头笑道:“敢问母亲,女儿堂堂正正地和离大归,需要为谁守节?”
二老夫人一怔,旋即道:“和离原就是不对,当年若不是你大伯父大伯母坚持,我是决计不会同意的。”她缓了下语气,“事到如今我也不说什么。女子守节天经地义,即便和离了,也该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