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挣扎着从床上下来,趴伏在地上,向着顾南音连连磕了三个响头。
“孩子,你是菩萨一样的善心人,多谢你保全了老身的乖乖孙儿……”她长跪不起,老泪纵横,“老身只愿来世做牛做马,来报答你的恩情。”
第83章 .坠兔收光我想抱抱您……
老宅是旧的,由支摘窗晒进来的一缕午后的日光,也是旧旧的,烟雨在这样的光色里,纯质如孩童。
老阿婆倚靠在床头,眸色是疲倦的,可眼尾始终上仰着,笑的温慈又欣慰。
“真像啊,你娘亲也是圆圆的眼睛,小小的脸盘儿……”她始终握着烟雨的手,舍不得放松一刻,“天老爷怜惜,也叫老身寻到了至亲。”
她的胸口微微起伏着,气息略急,心却是安宁又熨帖。
方才濛濛出去净面时,孩子的养母简略地交待了她几句,故而裴氏不敢多说,只将一些过往闲话给孙女儿听。
“咱们家啊,是从徽州来的,打你曾祖父开始,便是盐商,你公公呢,做到了盐商总首……”
裴氏望着孙女儿认真倾听的模样,眼神落在了她头上戴的小兔儿发饰,立时就心痛起来,“你生出来的时候,连洗澡的桶,都是金子打得,我的乖乖,如今竟带了布做的发饰……”
烟雨见外祖母又落下了泪,立时便急急地同她解释:“……不是不是,我也有很多金首饰,您看……”
她将细嫩的腕子扬起来,金手钏滑下去,上头的小金球晃动不停。
“我如今同人合伙,在糖坊廊开了个制艺铺,近来的几笔订单做好了,也能有几百两的进账。”
她握住裴氏的手,认真地说道,“往后我奉养您,给您冬吃人参夏吃姜,春吃烤羊秋喝汤,总叫您永享仙福……”
小孙女儿眼神认真,哄孩子似的细声细气,裴氏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抚着烟雨的脸颊直说好。
烟雨心头也酸酸的。
明明才五十出头的年纪,却满头花发,皱纹爬满面庞,一双手更是枯瘦又粗糙,显是受了许多磨难。
也许是血脉相连,也许是记忆深处,外祖母养育自己的点滴一寸一寸地爬上心头,烟雨的心涌动着汹涌的泪意,她认真而又坚定地望着外祖母,轻软的话语抚慰着她。
“您这么些年过的好不好?我娘亲往广陵去了很多次,可总也寻不到我的亲人……”
小姑娘的泪水珍贵而诚挚,裴氏叹了一口气,回忆这么些年的经历,只觉得造化弄人。
那年贪饷案判定,朝廷押解严家老幼百余人,千里万里地往至北苦寒之地去。
走到下邑地界时,已然伤了病了许多人,裴氏苦熬着,一路到了山东的地界上,她们一行人却遭遇了山匪,族人死伤无数。
裴氏中了两刀,被埋在死尸堆里一日一夜,也是命不该绝,一路爬到左近的猎户屋中,好在那猎户家的女主人,有祖传的金创药,将她救活了。
后来她便隐姓埋名在登瀛海边过活,这九年来以泪洗面,吃尽了苦楚。
到底是熬出来了啊……
裴氏又想起那一日来接他的人,这便为烟雨拢了拢鬓发,温声问道:“……接我来的,可是你识得的人?”
烟雨心头微动,方才觉出来小舅舅的良苦用心。
“……是小舅舅。”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同外祖母和盘托出,“府上的六公子,也是娘亲的从弟,我称他叫做小舅舅,他待我极好……”
说起这些来,烟雨就有些赧然,裴氏阅尽了人生百态,第一眼就瞧出来了。
她便有点着急。
既是应人家舅舅的人,这么大的年纪,怎能诱引不谙世情的小姑娘?
她的情绪又激动起来,“可是胁迫你的?若当真受了胁迫,婆婆拼了这条老命,也不答应。”
烟雨怔忡了一下,看外祖母双目通红,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霎时感受到了外祖母对自己的疼地,一下眼圈也红了,她坐到床边儿,拿手一下一下的抚着外祖母的心口。
“您别激动……”她鼻头微酸,吸了吸,“小舅舅才二十二岁,生的不老,还很好看,他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他待我极好极好,帮过我许多许多……”
裴氏听到孙女儿说这应舅舅的人,也才二十二岁,心便放下了一半,情绪也没那么激动了。
“什么叫待你好?待你好这三个字,最是虚无缥缈!”裴氏眼神锐利起来,“可正式托人说亲了?三书六礼的可说定了。再有,成婚后住哪儿,生几个孩儿,他可尊重爱护你?”
似乎看出了孙女儿的赧然,裴氏放松下来,叹了一口气。
“是婆婆急了一些……”她哄着她,眼睛里显出一些哀伤来,“你娘亲在这上头吃了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