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功夫不负有心人,娘子的心也不是铁打的,经年累月地去磨,总会有金石为开的那一日。
这一头,梁东序将顾南音缠磨的够呛,滴漏往回溯,花园子里的酒席热热闹闹,烟雨同顾瑁坐在花园子里闲谈,时哭时笑的,直到青缇悄声过来同她说,外头来了祝酒的客人。
家里头摆酒,出来酬宾接待的该是娘亲才是,如何要禀告她?烟雨觉得很奇怪,问了一句:“是谁来了?”
青缇便笑着说道:“是今岁武殿试的状元,明参将来了。”
烟雨和顾瑁对看一眼,只觉得这个人的名字猛地一提起,倒令她有些许的歉疚。
那一日接了明质初的书信后,小舅舅便同她确定了心意,再接着又忙着家里的事,到底是将明质初抛诸脑后了,现下猛一听到他来人,烟雨的心就惴惴不安起来。
她叫顾瑁陪着她去,顾瑁却有心事,只道:“明质初是一个很好的人,你同他说明白就好。”
烟雨何尝不知,只是心里到底存了几分曾怠慢他的歉疚,慢慢地往花厅而去。
将将走到门前,便见那花厅下,灯色明亮,一位劲瘦的少年正负手站在其间,听闻了有响动,这便微微转过了身子,见是烟雨,白皙明净的面庞上,便露出了笑容。
他唤了一声烟雨妹妹,这便迎了上来,烟雨颔首应了一声明家哥哥,请他落座。
“……近来我忙着家里的事务,倒是将你怠慢了,”烟雨斟酌着用词,她不是一个善于说场面话的人,此时眉眼间就有些踟蹰,“你的信我看了……”
她说不下去了,对坐的少年却像是明了了她的为难,这便接过话来,澄澈的眼眸里有几分若有似无的失落。
“是我的不是,叫妹妹为难了。其实,不是每一封信都要回复,也不是每一份心意都要接受。”
他是个心思澄澈明净的少年,这些时日想了许多,也做了许多,益发懂得烟雨的珍贵,“叛逆围城,金陵危在旦夕时,妹妹能冒险出宫寻药,已然令为兄心生敬重;今日鼓院升堂,妹妹又为母伸冤,不畏强权,为兄闻之只觉心中激荡,恨不得能到场为妹妹叫好助威。”
他的眼睛里有释然的笑,“妹妹纤弱可爱,眉眼无邪,心中却有万丈澜海,令人心生仰慕。首辅大人之胸襟、品质、才学,都乃是大粱万万学子之楷模,配妹妹,使得。”
明质初说话时的神情诚挚,眼中的真诚全然没有半分作伪,烟雨的眼睛里就浮泛出泪意,深为他所说的话而感动。
“明家哥哥,我不像你说的那么好……”也许是明质初的话戳中了她的心事,烟雨的声音哽咽起来,“你一定会寻到一位兰心蕙质的姑娘,相伴一生。”
明质初点头,笑容真挚:“多谢妹妹祝愿,为兄一定会的。”
多好的少年啊,坦坦荡荡、诚心正意,拥有最为美好的品质,他站起身,笑着说:“我原不知你家中宴请,今日来得有些唐突,只是明日我要去往海州历练,妹妹的喜酒我是吃不上了,今日特意送来辽东的一些特产,权当为妹妹提前贺喜了。”
烟雨真心诚意地谢他,约定三年后同谷怀旗、顾瑁一道相聚,明质初应下了,便也不再逗留,拱手道别。
烟雨望着他少年意气的背影,心下有几分释然,也依约有几分怅惘,转过身来,却见那院外廊下,料丝灯悬在檐角,扶疏的光落在顾以宁的侧脸肩颈,勾勒出柔软清绝的弧线。
他清浅一笑向她,眉梢眼角晕染着一点红,像是方才饮过酒的样子。
今日事务杂乱,烟雨还未曾同小舅舅有促膝长谈的时候,心中心心念念地满是他,此时见他玉山将倾、忽然多了几分平日里不常见的柔软,一颗心雀跃起来,跳了跳脚,张开双臂扑了过去。
小兔儿一般的身影跳脱而来,有如一朵云一团棉,就那样扑入了他的怀中,他素来身姿稳健,今日却因心情舒畅的缘故,同章明陶、杨维舟等人多饮了几杯,烟雨这般一扑,倒使他后退了两步,踉跄着抱住了她。
他垂眼看着她笑,眉梢眼角皆是温柔,“明参将将要往海州领兵围剿倭寇,他有顶顶出色的武艺,也有□□定国的远大志向,假以时日定成大器。”
烟雨在他的怀里仰头看,笑眼弯弯:“是了,他还是今岁武殿试的状元呢!”
顾以宁拿额头轻轻撞了下她的,应了一声是,“惊世之子,当予以重任。”
他依旧在笑,烟雨却不依了,歪着脑袋不解的问他:“小舅舅,我同明家哥哥这般惊才绝艳之人说笑,您不吃味么?”
顾以宁牵过她的手,慢慢往花园子里走,“青葱少年同我一般,倾慕世间美好,为何吃味?再者说了……”
他慢慢走,清绝的侧脸弧线一路向下,延申至脖颈上微微的一点凸起,随着说话一阵滚动,无端令烟雨面红起来,“他所追寻的世间美好,却只倾慕我,我该庆幸又欢喜才是。”
小舅舅说话总是要左思右想才能听明白,烟雨在脑子里转了好几圈,才意识到他在夸自己,心头一阵高兴,行路间就同他撞来撞去的。
“小舅舅,您方才饮酒了么?”她想起晚间同娘亲、外祖母说的事,扭着头瞧他,“顾瑁去寻谷怀旗去了,横竖无事,您跟我回房去?”
身旁的脚步似乎顿了顿,顾以宁转过头望她,眉眼间依旧带笑,“这么迫不及待?”
烟雨一怔,转了转眼珠,的确觉得自己很着急,于是认真地点了点头,“是呀,快要等不及了。”
顾以宁便望着她笑,静深的眉眼里几分宠溺,点了点头,牵着她的手微动,脚步便也快了几分。
穿过花园和熙攘的酒席,跨过几个院落,便到了烟雨所居的小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