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音心疼地把糖藕放下,走到烟雨旁边唤了一声濛濛乖儿。
烟雨却一跺脚,抽抽噎噎地和娘亲生气:“娘亲去哪儿了!这么久都不回来,我想您想的都生气了。”
顾南音最是看不得女儿哭,一把把孩子搂进了怀里,摸了摸她的脑袋,连声哄着她,“都是娘亲不好,娘亲也想你啊……”
烟雨就在娘亲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好一时才抹了抹眼泪,牵着娘亲的手坐下说话,“您在运河上遇了水匪,千难万险地逃回来,我不该跟您生气。”
小女儿实在贴心,顾南音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小手,拿筷箸夹了片糖藕给她吃。
娘两个高高兴兴地坐着,烟雨就想起了一事,叼着一片糖藕问娘亲,“小舅舅派了人往龙潭、瓜洲几个码头寻您,您见着了吗?”
顾南音心一跳,忽得想起来昨日龙潭那百人的马队,她突然意识到,那些人应当是去寻她的!
她有些懊恼,当时若能随着那些人回家,就不能和那宗衍有什么交集了。
她晃了晃头,把杂念从脑子里赶出去,思忖了一时,就唤来芳婆,吩咐了一句,“你去西府报个信,只说四姑奶奶回来了。”
芳婆应了一声去了,顾南音斟酌着说话:“明儿咱们往西府走一趟,去谢谢老祖宗和六爷。”
烟雨听了心头突突跳,糖藕都没什么味道了。
顾南音就看着女儿垂着纤密的眼睫,食不知味地小口咬着糖藕,眼睫如小扇子一般,一霎又一霎,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的心里忽然就咯噔了一下。
自从上回濛濛得了顾以宁的庇护以来,她先以为是长辈对晚辈的照拂。这回出了事,连西府的老祖宗都出了马,可见濛濛同西府牵扯颇深,也不知是有什么样的机缘。
莫不是……
她心里浮起来一个念头,可再看女儿垂目的样子,灯火溶溶,将少女额头上的细小胎发映的毛茸茸的,还是个孩子模样呢。
她又安下心来,等女儿吃完,便去了灶间,嘱咐芳婆烧水沐浴。
到了晚间同女儿一道儿沐浴时,果不其然女儿就问起娘亲身上的血痕来。
“娘亲,刮了痧不是不能沐浴么?”烟雨忽然想到了,连忙提醒娘亲。
顾南音出了一身冷汗,连忙从浴桶里出来,连声说着瞧我这脑子,这便擦身穿了衣裳,只一心在浴桶旁照应着女儿沐浴。
烟雨进了卧房,心里装着事,坐在桌案前望呆。
娘亲说,明儿要去西府谢恩,说不得就能遇上小舅舅,那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才行。
她托着腮在灯下使劲儿想,几回见小舅舅,他要么穿天青色,要么穿雨雾青,可见是欢喜这般颜色,那么,和天青雨雾这等颜色相配的,是什么颜色呢?
于是就唤青缇来为她找衣服,青缇十分卖力地把衣裳搬出来,铺了一床,一样一样地指给烟雨看。
清莲色不太搭,藕粉色太过稚气,雨雾青穿了好几回了……烟雨十分不满意,苦恼极了。
“娘亲,您该给我做新衣裳啦!”她扑棱棱跑出去,同娘亲说了一声,又扑棱棱跑回来,思来想去,还是选了一件儿淡淡的婴儿粉搭配荼白的裙衫。
她选好了衣裳,没一时又想到了什么,有点儿失落地坐在床榻边上。
选来选去,说不得小舅舅压根就不在府上呢!
到了第二日晓起,烟雨正吃麻团儿,眼梢瞄着娘亲,见她从柜里捧出来一件山子白玉雕的六角莲花玉壶,又配了两包绿杨春茶,知道要往西府去了,连忙一溜烟进了卧房,换衣裳搽香粉,收拾停当出来了。
娘亲见了她的模样,由衷地喜爱,赞了一句可爱,这便由芳婆捧着礼,携着烟雨慢慢地下了山。
路上自然要嘱托她几句,“老祖宗身份贵重,她能为你出头,说明娘亲的濛濛有十万分的讨喜。你不常随着娘亲交际,现如今大了,总要跟着走动走动,到了老祖宗那儿,万不可造次,人家若留饭,千万要推辞才是。”
烟雨挽着娘亲的手,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
过了“耕心堂”,再穿过月洞门,进了西府,离上回烟雨来过的那个地界越来越近,烟雨的心就跳的越来越厉害。
因是提前递了帖子,顾南音同娘亲只在老祖宗的院门前站了一时,就有侍女传她们进去了。
梁太主晓起先去打了一圈陈氏太极拳,用了早膳睡了个回笼觉,这会儿就精神抖擞的,她斜倚在椅子上正逗一只通体黑亮、尾巴尖儿一点白的“墨玉垂珠”玩儿呢。
顾南音领着烟雨款款进来,先是跪在地上向太主行了个大礼,这便叫人奉上了礼,这才语带感激地谢过太主。
“……前日孙女儿陷在运河,不能及时赶回来,多亏您慈心仁爱搭救了孩子,您的恩德孙女儿铭记在心,永世难忘。”
梁太主望着这母女俩,一个温柔大方,一个娇美无俦,打心里喜欢起来,她唤人为母女二人看座,这才慢慢地说起话来。
“我平日里住在西府,对你们这些孙儿辈照拂不够,这一回委实是觉得孩子可怜。上一回她给我做了个小金鱼的发饰,叫我十分喜爱,也算是我同她的机缘。”她眉眼和蔼,随意问起来,“这一回的起因是什么,你若有难处,可说给我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