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奶奶万莫杯弓蛇影。这世上哪有这般巧的事——河里头救上来的人,那么巧就是天潢贵胄了?”云檀绝不相信,摇头道,“芳婆说,那识物台等闲人进不去,要在外头答七个问题,答对了,才能进去瞧——今儿摆了一天了,还一个人没进去过呢!”
顾南音闻言心凉了半截儿,“……即便能料到是件儿女子的小衣,也说不上来上头绣着什么花儿,裁剪成什么样子。”
云檀有点儿急了,连忙把姑奶奶的神思往回拉,“您怎么就对号入座了呢?怎么就认定一定是寻您的呢?”
顾南音摇了摇头,笃信自己的直觉,“若单单一件儿衣裳也没什么,偏又搭了二两银子……”她叹了一口气,好看的眉眼显出一筹莫展来,“这人也好玩儿。那二两银子是从你手里拿出来的,又是铰出来的碎银锭子,鬼才记得什么样儿。”
云檀就掩口笑,“……明儿奴婢上甘露井瞧一眼?”
顾南音拿弯弯的眼睛乜了她一眼,“去什么去,打量人家不认得你?这几日咱们都老实点儿,不能出门子了。”
“您心里一点儿波澜都没有?”云檀好奇极了,一边儿走过去给姑奶奶铺床,一边儿问。
顾南音这会儿定了心神,这便坐在铜镜前慢慢儿拆头发。
“有什么波澜?除了先头有一些慌,这会儿倒镇定下来了。”镜里人拆了半边儿发,温柔地垂在肩头,“那小衣是最寻常不过的白绫布,一点儿花纹都没有,我就不信他能找到主儿!”
云檀说是,她铺好了床,接过姑奶奶手里的梳子,慢慢儿为她梳发。
“说起来,您入了秋也才二十九,还是正当好的年纪,才该要多出门子呢!”
顾南音哪里不知道云檀的弦外之音,她冷哧一声,“傻子才二嫁。我只盼着烟雨能嫁个好郎君,一生一世待她好,我就畅快了。”
云檀觉得姑奶奶想的很好,搭了腔说起姑娘今晚的眼泪来,“姑娘这些时日,患得患失地,也不知心里装了什么事。”
“孩子大了,又打小是个乖巧的,这些时日接连出事,也不怪她心里头不舒坦。”顾南音叹了一口气,“说起来,还是我这个应人家娘亲的,做的不够好。旁人家如她这般大的小姑娘,早就相看好了夫家,咱们家濛濛这样好的人才,全叫我这尴尬的身份耽搁了。”
云檀便宽慰了姑奶奶几句,“如今二房偃旗息鼓,再不敢打姑娘的主意,往后风平浪静的,慢慢相看也不迟。”
顾南音这几日也有了些主意,这时候便点了点头,“太主娘娘说要带濛濛出去走动走动,可不就是有为她相看的意思?过几日又要去飞英花会,这般看来,倒也不必忧心濛濛的婚事了。”
她觉得眼前的光景很明亮,感叹道,“我也不求濛濛能嫁个什么高门大户,但凡人品相貌好,公婆不作妖,待我儿和和气气的,那便烧高香了。”
云檀却想的很细致,“如今西府的瑁姑娘也是正适婚的年龄,太主殿下带着两位姑娘出门,那一头的公侯夫人们,势必有些比较……”
顾南音也想到了这些,只是疲惫地摇了摇手,“把濛濛推出去受人审视打量,你当我心里舒坦?只能想着太主娘娘是个慈心人儿,她必定会护着濛濛的。”
主仆两人谈着天,一直说了半宿话才睡下。
到了第二日晨起,天刚蒙蒙亮,山雀在窗前叽喳,云檀去端早点,却瞧见姑娘房门开了一道缝隙,里头传来青缇和姑娘小声说话的声音。
姑娘总爱睡不醒,今儿倒是稀奇。
云檀走了过去,在门前轻唤了一声儿姑娘,听见里头说进,这便推门进去了。
姑娘今日穿了一身雪色的上衫,搭了浅藕荷色的裙,发髻梳的好好的,上头戴了可爱的小猫爪儿发饰。
她乖巧地坐在窗边儿,看着鸦羽青的天边,翻了一线鱼肚白,清透白净的面庞上,便显出了欢喜的颜色。
“天总算亮了啊……”她小小地感叹了一声,“今儿起猛了,一醒来天还黑着呢。”
青缇在一旁掩口笑,“您何止是起猛了啊,一晚上就没怎么睡。”云檀见这主仆二人相视一笑的,很是有趣儿,这便笑着问起来,“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去办?”
烟雨这时候才觉出些赧然来,“也没什么紧要的……”她叉开话题去,“今早吃什么?可有芝麻馅儿的汤圆?”
云檀说有,笑着应下了,自去外间准备不提。
青缇轻掩了门,悄悄坐在姑娘跟前儿,“……可约了什么时辰?是公子派人来山上接,还是去‘烟外月’?”
烟雨闻言有些茫然,仔细地想了想道:“小舅舅说,宁欠阎罗,不欠小鬼。明日就去……”
青缇讶异地张了张口,“这也没说几时啊?是您去还是他来,什么地方会面,都没说清楚啊。”
烟雨这会儿才觉出来些不妥来,她拧着眉头,也有些尴尬。
“……小舅舅既然同我约定了,那就一定会来啊。一时若是等不来,咱们就去烟外月等着。”
青缇唯姑娘马首是瞻,此时听了便重重地点了点头。
于是烟雨自去外间用早点,在天井里等了许久,一直等到晨曦散去,日头打云层里探出头来,都没有等来叩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