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绝不气馁的小姑娘,同娘亲说了一声,就下山去了。
芩夫子为她授课本就没有什么定时,这时候来烟外月,正厅里空无一人。
烟雨心里装着期待,这便坐在自己的桌案边心不在焉地瞧书,时不时地抬头往门外瞧一瞧。
青缇就凑上来同姑娘出主意,“要不奴婢往西府走一趟,问问公子可在府中?”
烟雨慢慢地摇着头,“……说不得小舅舅就是随口一句,哄小孩子的话,我却当了真。若你去问了,小舅舅那样春风和气的人,勉强来赴约,岂不是两下里尴尬?”
她说着说着,黑密的眼睫就垂了下来,声音渐小,“我再等等……”
青缇嗯了一声,继续陪着姑娘瞧书,到了午间,烟外月的仆妇为烟雨整治了些简单的饭食,烟雨勉强进了些,有些食不知味的感觉。
午后落了一些雨,大约是雨季快要结束了,雨丝便不是那么绵密。
烟雨晨起实在起的很早,这会儿便有些困意来袭,在烟外月的暖阁里小憩了一会儿。
再睁眼时,窗外的天光昏昏的,眨眨眼,天幕就转了青黑色,像是进入了黑夜。
一阵儿沉痛的悲伤涌上了烟雨的心头,她揉了揉眼睛,只觉得心里慌慌的,堵的厉害。
小舅舅就是哄小孩子的吧?
在他的眼里,她就像顾瑁一样,是个可怜的孩子,所以有求必应,所以护她周全。
烟雨这般想着,慢慢地就红了眼眶。
只有她把明日之约当成真的了吧?小舅舅日有万机,同小孩子的约定不过是随口的一句许诺,所以忘记了,也不算稀奇。
于是烟雨不想等了,慢慢地起了身,唤了青缇一道儿,回斜月山房去了。
后来有好几日,烟雨都没有在下山,娘亲也不出门,娘两个就摘摘野菜、作一作制艺,日子就这么稀松平常地过去了。
再下山时已是明日之约的第七日了,烟雨捧了小布筐,刻意地在烟外月的门前站了一会儿,却还是没有见着小舅舅的身影。
小舅舅是有意在疏远她吧?
或许是那一日她将心里的话说给他听,所以把小舅舅吓到了?
烟雨小小地舒了一口气,捧着小布筐往斜月山房去,那身影纤薄,有一些无限失落怅惘的况味。
六月初九的头一天,西府的顾瑁派人送来了帖子,只说第二日一早派人来接烟雨,去琅琊公主府参加飞英花会。
烟雨接了帖子时,正在烟外月里安心做功课,快要结束时,顾瑁就过来了。
她和烟雨自打上一回见面到现在,也有小十天了,她一进正厅,便擦了擦头上的雨丝,向烟雨抱怨说道:“自打我认得了你,十天总有九天在淋雨,你瞧,今儿又淋着过来了。”
烟雨忙牵了她的手坐下,问她好不好,“……我不敢去西府找你——听说你的功课很紧要,没得给我耽误了。”
顾瑁古里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我有什么功课啊?你是不是在说顾琢她们学的那些个琴棋书画?”
烟雨嗯道,“是了,听说是为了参加明日的飞英花会,几位姐姐们都勤加练习。”
顾瑁不置可否,“我才不要学那些。我若学一样东西,一定是我真心欢喜的,不然我可没有那份耐心。再说了,近来我们西府乱成了一锅粥,上上下下如今大敌的,我也没心思。”
烟雨不免紧张起来,“出了什么事?”
顾瑁叹了一口气,声音低落下来,“宁舅舅前些时日受了伤,原以为没什么大碍,可是第二日就发了高热,原来啊,那暗器上头淬了毒,府里头的郎中是个蒙古大夫,开的解药也不对症,这便一直昏迷了好些天……”
她自顾自说着,却觉出来烟雨在一旁颤抖,她一抬眼看过去,烟雨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快要夺眶而出了。
顾瑁慌地抓住了烟雨的手,“你别怕,宫里头前几日派来了御医,宁舅舅今早上就醒来了——不耽搁咱们去参加飞英花会!”
烟雨闻言松了一口气,一边儿掉着眼泪一边儿觉得顾瑁可爱。
她呀,还以为她哭,是不能去参加飞英花会了呢!
原来小舅舅受伤昏迷了啊,烟雨懊恼又心痛,原来他胸口的血,不是旁人的,是她自己的。
为什么她要那样揣测小舅舅啊,她可真坏,小舅舅发着高热受着痛楚的时候,她却还在埋怨小舅舅失约……
她啜泣了一声,反握住了顾瑁的手,因为难过所以嗓音有点微微得颤抖,“小舅舅伤可有大碍,能除病根儿吗?”
顾瑁茫然地摇摇头,“你别问我,要不你去看看宁舅舅吧。”
烟雨抹了抹眼泪,使劲儿点了点头。
“青缇,你去山上取来些糕点,我拿去看小舅舅……”
顾瑁却说她啰嗦,“小舅舅不爱吃那些甜的,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