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以宁清澹的眉眼覆上了一层薄霜,他静不作声地听着祖母说话,只在适当地时机道了一声困乏。
于是梁太主慌起来,赶忙叫人伺候着顾以宁睡下。
午后又下起了一场雨,顾以宁的伤口正是在消解的时候,只睡了一时,便又发起高热来,浑身滚烫火热,请了御医来瞧,也只说病情没有凶险,睡醒了便好了。
石中满心眼都是担忧,这会儿就坐立不安地,一直守着公子到了傍晚,才见公子从高热里慢慢地醒转过来。
顾以宁向来是万事万物藏于心,此时从梦里醒来,望着窗外鸦羽色的夜天,只觉得怅惘之意在心底发散开来。
这一个午觉睡的极为不平常,顾以宁沐浴更衣后,便伏案将这几日朝中的廷奏瞧了一遍,到了晚间才稍稍松泛了下来。
石中涧见夜已深,便扶了公子入寝,接着回来收拾书案上的廷奏,正要将桌案上物事归类整齐时,却见那一叠随笔手札之上,搁了一张墨迹新干的纸。
石中涧好奇地将纸拿起来,但见上头是公子劲逸清瘦的字,举重若轻地书就了一句诗。
“竹斋眠听雨,梦里生青苔。”
第31章 .拨雪寻春您是可爱的祖宗。
小孩子的喜欢,不见得有多深刻,见着新奇好玩的人和事,扭头就能忘。
她新结识了顾瑁,又是脾气性格极为相投的,便有说不完的话。
因着第二日要去飞英花会,顾瑁陪着烟雨上山,索性赖在了斜月山房里,到了晚间甚至还同烟雨一起泡了个澡,一直到打了落更,顾瑁还不愿意回去,最后叫西府的老嬷嬷给好说歹说劝了走。
临走了她还安排,“明儿我梳百合髻,正中别你送我的甜樱桃,你记得戴那只淡黄小鸭梨,可别忘记了,咱们明儿要做一对儿水果小姊妹。”
烟雨就在门前点头,小轿子把顾瑁抬下三五级台阶了,她还从小窗子里探出脑袋来,叮嘱烟雨,“我送你的嵌宝石的金镯子记得要戴啊!不然咱俩搭不上了。”
烟雨十多年来头一回交了要好的朋友,一直站在门前目送着她,看了良久才掩了门,高高兴兴地进了正厅。
顾南音同云檀正在灯下为烟雨熨明日要穿的衣裳,见濛濛弯着眉眼进来了,笑着问道:“明日跟着太主出门,只记得最紧要的一宗就成……”
“少说话,答不上来的就低着头不言声。”烟雨接过娘亲的话,挨着娘亲坐了,“您别老灯下做活儿,没得眼睛看坏了。”
顾南音应了一声,手下依旧不停,“我瞧着这瑁姑娘也是个乖巧灵动的,倒让我想到她娘亲的样子来。那年她出阁,我也随着姐妹们去送她,只记得她在盖头下偷着笑——我记得她是嫁了可心的郎君啊……”
云檀在一旁附和着说是啊,“那一位姑奶奶瞧着就是位温慈的人。可见女儿家活着当真不易,无论何等家世,倘或遇上了坏种,这一辈子就毁了。”
顾南音却说她说的不对,“女儿家的一辈子长着呢,遇上个把不良人,人生就毁了?姑奶奶我往后好着呢!”
云檀天生就温良些,得了姑奶奶这样一声说,默默想了一会儿,又总结道,“是了,依我看,还要好好保重身子才是。”
顾南音闻言,想到了什么,问烟雨道:“听说六公子前些时日遇了袭,昨儿你去探过病了,可有什么大碍?”
烟雨闻言呀了一声儿,忽地觉得自己没心没肺的,同顾瑁在一处玩,竟然将小舅舅给忘到云天外了。
他虽没什么大碍了,可还要休养,她今日冒冒失失闯过去了,哪里算是探病,捣乱去了吧?
“是心口朝上受了伤,听说伤口还有毒。”烟雨想着说话,越说越心惊,“是领我一道儿出去采买时,遇上了刺客……”
顾南音闻言一惊,和云檀对了个眼色,问道,“你可没同娘亲说……”
烟雨歉疚地不敢抬头看娘亲,“……我怕说了,您不让我再出门了。”
顾南音闻言不由地自省,女儿打五岁来了顾府,同自己一道儿深居简出,除了山房门前的一亩三分地,出门子的机会少之又少,难得出去一次,还在害怕自己知道责怪她。
“濛濛,娘亲不怪你。”她把嗓音放温柔,摸了摸烟雨的头,“今儿要早睡,明日高高兴兴地玩儿去。”
烟雨看着娘亲温柔的眼神,觉得安心了许多,这才同青缇一道进了卧房不提。
到了第二日清晨,果有小轿来接烟雨,到了西府门前,两辆华丽马车挨在一处停着,头前一辆制式华丽,后一辆车窗坠了琉璃珠做的帘子,这一时掀了一半儿,顾瑁的面庞像是春日梨花一般美丽,正趴在车窗上向她招手。
烟雨向她眨了眨眼睛笑,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向西府望过去。
小舅舅这会儿在做什么呢?伤势将将好了些,应当不会即刻就去上朝去吧?
她心里的怅惘一闪而过,重新拾掇了心绪,规规矩矩地走到太主娘娘的马车前,行了个礼。
“孩儿拜见太主娘娘。”
随车的老嬷嬷打了一半儿帐帘儿,梁太主温慈的面庞露出来,她笑着叫烟雨起身,“好孩子,今儿拾掇地真好看。”她同身边的老嬷嬷逗趣儿,“果然人老了,就爱看鲜鲜亮亮的小美人儿,可爱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