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殊在处置凌汛贪腐窝案中, 还是一如既往的凌厉狠辣。大理寺和刑部使了些手段,工部的人倒了一大片。
平阳伯府乃是秦太后母家、晋王外家, 伯府因素有功绩而崛起, 又借秦贵妃之宠而盛极一时, 传承几代,权势鼎沸、煊赫望族,可到了如今圣上面前, 贪赃枉法,动摇国本,仍然被陛下釜底抽薪,高楼轰塌,时人喟叹,拍手称快。
连平阳伯家也未能幸免,这把火,眼看着就要烧向晋王,这是他们之间彼此心知肚明的。萧瑾桓也不会束手就擒, 他从长宁长公主那里得到梅妃未死的消息,才下定决心有所动作。近几日, 暖泉山别苑附近出现许多做寻常百姓打扮的军士,是晋王暗中调动了手中军队。
吊儿郎当的萧牧云难得有这么严肃的时候, 他对着兆京城防图, 重新标注出最新的兵力布防:“议和在即,最忌横生内乱。我如今最担心的是禁军被人鼓惑,军中哗变。就凭许琮在临城的那几个兵, 怕是难以抵挡,可若是再调靖北军......即便来得及,凉城周忠老将军那边,也会有压力。”
议和的日子定下,朝臣们如愿以偿,可如今朝中的风向却来得有些邪性。
先是满朝突然多出许多为皇帝歌功颂德的溢美之词。都说皇帝英明,以和为贵,是大仪百姓之福。
之后,陛下身侧、江南女子的来历模模糊糊地透出去,朝中的话题又从追谥英宗之事扯到了先帝梅妃身上。
殉国的太子尚且追谥帝号,当今圣上的生母,自然也应该是大仪的圣母皇太后才是。
梅妃当年虽是被先帝赐死的,可念在瑾殊份儿上,并未废黜。
这是秦太后和晋王,想要纠结着旧贵族和老勋臣们,借题发挥了。
与此同时,京中又有流言,可说是皇室惊天丑闻。
说当年梅妃死遁出宫,如今陛下身边的这位江南女子,就是梅妃。
梅妃并非世家女子,因此,瑾殊自小没有母族庇护,与这些世家勋贵之间,天然就有隔阂似的,打心里就不亲近。
自登基后,兴利除弊的那些革新又大多伤及这些人的利益和根本,得罪得最多的,也是他们。
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经打响,在朝中,这些顽固才是晋王一党的中坚力量,也是瑾殊拔除逆党的最大阻力。第二重阻力,则是先帝留给晋王的,兵。
秦太后母子在前朝后宫推波助澜,倘若此事得以证实,借机清算,便是一出最好的捧杀之计。莫说瑾殊当年罪犯欺君,就连瞒天过海、私纵宫妃的英宗都脱不了干系。
篡权夺位的名头一旦坐实,再借英宗和瑾殊得位不正之名,举兵拨乱反正,便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暖泉山周围已是重兵围困,而紫禁城中,晋王多年来安插在禁军之中的人,都已在蠢蠢欲动了。
萧瑾殊搁下朱笔,拿起软帕来擦擦手:“谁跟你说,朕准备调靖北军的?”
他站起身来,颇有兴致的走到那边的棋盘旁坐下,将眼前的棋子一粒一粒拨弄,分开白黑两奁来:“是他们一厢情愿地大动干戈,我嘛......请君入瓮而已。”
要以渎职贪墨处置晋王他们容易,可若没有他授意漏出去的这点破绽,引得萧瑾桓暗中调兵,怕是难以斩草除根。
皇帝不急,他这个闲人跟着上哪门子的火呢?
萧牧云见他成竹在胸,也懒得操心。原本趴在书案上看舆图的身子往后一靠,翘起二郎腿:“你倒是自负。到时候重兵围困住这暖泉山,你还能插着翅膀飞出去?”
瑾殊不以为意,点点面前的紫檀木方寸棋盘:“上回这残局还没了呢,过来陪朕对弈一局。”
两人厮杀正酣,许琮进来禀奏道:“陛下,镇南王府打前站的几个人已经先到了京城,臣已先将人安顿好。沐老王爷,这两日就会抵达。”
皇帝也没跟他透露半个字,亲自下帖子,把远在云南的镇南王给请过来了?!
这镇南王府的沐王爷,与北戎那可是不共戴天之仇,镇南王世子就是死于北戎刀下的。把这位老爷子请到京城来,这议和可就热闹了。
萧牧云嘟嘴,见眼前满盘皆输的阵势,将手中的棋子往匣子里一扔:“好好的,你又去招惹沐王府做什么?你到底是给自己搬救兵,还是给议和捣乱呢?”
此事我若先同你商议,你还不知道有多少法子给搅黄了呢!
瑾殊心里说出这句,放下制胜一子:“都有。”
萧牧云:“......”
晋王府,前花厅。
“无论如何,平阳伯府可是太后母家,皇亲贵胄!便是犯错,也在议亲议贵之列。陛下竟然半点不讲情面,只因凌汛贪墨一事,就将平阳伯府大大小小都下狱查办,全然不顾太后乃是嫡母之尊。”
“他不就是嫌我们这些世勋旧臣碍眼么,对皇后母族倒是大方得很。想那林斐然不过年轻后生,只因皇后得宠,又是封侯又是入阁,如今可是春风得意得很呢!若等到他们这些人将六部占满了,我们可是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岂止呢,当年就不该妥协的,白白让他占了那个位置三年有余!若是如今是晋王殿下在那个位置上,我们又何须如此被动!”
“不错,今日是平阳伯府,明日就可能是你我。众位老哥,咱们若是还隐忍退让,坐以待毙,那黄口小儿可是真的不会给咱们留活路了!”
“既然他全然不顾先帝颜面,就枉为我萧氏子弟,更遑论坐拥江山。被先帝赐死之人为何死而复生?只要将那女子身份公之于众,天下皆知他欺君罔上,自然都会拥立晋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