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是皇城不远处的一座高山,山路虽陡好在修了山路,跑马上去并不费力气。
他右手揽着曲挽香,远远看见一排送押车在山路间前行。
怪了,牢里的人怎么会在这时送押?难道说皇帝有什么动作?
曲挽香瞥见了几个污头垢面却眼熟的面影,她说:“殿下,那是父亲和祖母,放我下来。”
可方在野还着急要抓送信的人,他只好把曲挽香放下去,反正她被绑着也走不远,他驾马自去巡视送押队伍,也许送信的就混在其中。
“那是……”
曲挽香被绑着手,缓慢地挪动步履,她看见祖母、父亲还有萧氏,他们被关押在车中,蓬头垢面,颓然惨白,夕日那般高高在上、目下无尘的人,如今却像一只畜生般受限于人。
身后车中关了不少曲家奴仆。他们是家生人,没有卖身契,注定了主子的命运便是他们的命运。
宝瓶也在其中。
“父亲、祖母。”曲挽香上前,声音轻淡得转瞬便被车辕盖住,可曲老夫人却唰一下抬起头。
她的神情,用惊恐来形容也不为过,曲挽香的身影清清楚楚倒映在她那有些浑浊的瞳仁中,她瞪大双目,眼窝下凹,挤出干哑如树皮一般的声音:“你……是……”
谁也说不出她的名字。
“不……不!是假的,她、她是鬼,她是来索命的——”
曲太傅已犹如看见修罗厉鬼,胡乱大叫起来。
不可能。
不可能的才对。
所有人都这么想。
曲挽香……已经死了啊。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怎么可能?
曲挽香已经死了!
“二、二娘子……”宝瓶亦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什么,所有奴仆呆呆傻傻,待曲挽香一靠近,他们颤抖地缩紧肩膀。
真的……是二娘子?二娘子,她活着回来了?
什么时候?
为什么?
“挽香!”
曲太傅的反应最快,在曲家众人还脸色惨白惊恐畏惧时,他扑上前,被拷起来的手紧紧扒住栅栏,“挽香,我刚才瞧见太子殿下从我们这儿打马过去,你是不是和他一起来的?”
“快,快救救爹爹。”曲太傅仰视着她,“你们来了,爹就不用再听那狗屁皇帝发落。”
曲家有救了。
他激动又庆幸,要是放在当初,说方在野不仅能逃出生天还能收服一堆拥趸打回来,他是决计不会相信的。方在野要真这么聪明有能耐,晋王不会有机可趁。
可现在不同,人是会成长的。
“太子殿下他会逃出离宫,是不是就是去找你的?挽香?”他喜道,“殿下竟然一直都念着你!”
曲家刚丢了一个曲声声,马上又有人抛来橄榄枝。曲太傅捶胸顿足,他怎么当初就看走了眼。
“挽香,快,快,你去知会殿下一声,让他放咱们出来。”
他没注意到曲挽香眼神漠然,焦急地说:“你看你祖母已年老,你母亲身子骨也不好,大热天的顶着太阳走到这种山岩峭壁,她们都要受不住了。”
这话倒没有说谎,曲老夫人本就连连喘气,在看见她后连气都不再喘,张着一张嘴如同脱水鲤鱼,痴痴将她望着。
“祖母……”曲挽香看着这个以往总是那般端庄肃然,让自己畏惧的祖母,如今她成了这副乞丐都不如的惨相,她心中没有快意,可也没生出多少同情。
“挽香……”曲老夫人神情有些恍惚,颤颤地说,“挽香……是祖母整日拜神求佛有了成效,老天爷把你送回来了吗?”
当然不是了。
曲挽香淡淡地想。
她会活着回来,是因为有一个比老天爷更厉害的人救了她。
“烟姐儿呢?泽哥儿呢?曲挽香,他们不是该跟你在一起吗?”
另外两人泪眼婆娑,萧氏却如同满身生针的刺猬,再狼狈,提起她的儿女,只剩下戒备凶狠。
“愚妇!”曲太傅气急呵斥她:“还不快给我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