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有错,倒还恨上我这个主子了?早知这样就该让娘把他乱棍打死扔出府去!”
她勃然大怒,曲泽见怪不怪,“好好好,骂够没有,骂够了听我说完。”
他把茶盅一放,前倾身子,手肘撑在桌上,看着曲如烟因恼怒而气得涨红的小脸,吐出一句:“你知不知道来安会卖身为奴是因为他家破人亡,走投无路?”
曲如烟一滞,抬头看他。
“看来你不知道。”曲泽并不意外,曲如烟一点就炸的脾性,光是伺候她就已经让人耗尽精力,谁还有功夫说自己的过往,“我是不知道你为了什么事突然这么讨厌他,但今儿吧,他带我去了一个地方。你八成不知道的地方。”
“……什么地方?”曲如烟问。
“那还用说,当然是他的家了。不过如今跟废墟也没什么两样。他跟着你的时候,从没和你提过这事吧?”
何止是没提过,除了从萧氏口中得出他是官宦之后,曲如烟对来安可谓一无所知。
这也是当然的,她凭什么要知道一个下人的事?
“我知道,你肯定在想,曲家下人那么多,难道咱们还得挨个去了解一番吗,对吧?”
曲如烟冷哼:“你既然知道……”
“但是,来安和一般下人不一样。”
曲泽这样一口咬定的态度让她不悦。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比曲家的家生子低贱倒是真的。
“你什么时候也会这样夸赞一个小厮了?”曲如烟冷笑,“难道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错,大错特错。”
曲泽的食指左右摇晃,“不是他给了我什么好处,而是连我这样的人都看不下去了。”
不等曲如烟反驳,他问:“你知道来安刚才跟我说了什么吗?”
“我不想知道,我没兴趣!”
“他说,他想帮你,却恨自己什么也做不到,还说,就算被你厌弃,被你赶出府,也一辈子不会忘记你对他的恩情。”
曲泽没放过曲如烟脸上一闪而过的诧异。
“好妹妹,听明白没?你没选他,他没怪你,还在替你着想。如此忠诚的下人,哪怕就是曲家的家生子,也屈指可数吧?更别说,他原本也不是下人。”
曲泽的这些话,不管哪一个,都是曲如烟从没听说过的。
来安父母双亡,为了活着,不得已入了奴籍。每个月发下去的月钱都被他小心存起来,只为有朝一日重建祖辈传下来的宅邸。
可他平日里总是笑吟吟的,她怎么可能想到,他有那样的过去。
更别说,那些想帮她,会一辈子记着她的恩情的话,他从没提过,而且也从未像那样表现过。她当然不可能知道了。
“他要是真这么想,为什么不告诉我,却只对你说?”曲如烟腾一下起身,心口砰砰跳个不停。她还是不愿相信,自己对来安态度那样差,他却根本没有记恨她。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曲泽恨铁不成钢,看着她叹气:“就因为你永远像这样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下人们才会怕你。来安他就是想说,你也没给过他机会啊。”
就是想说,也没给过他机会……?
曲如烟呆呆站着,不明白这话的意思。难道不就是这样才好吗?下人本就该怕她啊……
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人,那是,曲挽香。
“这些都是……我跟二姐学的……”她试图辩解,“只有恩威并施,下人才会听你的话,难道不是吗?你凭什么说……我做错了?”
这话才是无稽之谈,曲泽哈哈笑了,“二姐?你真觉得这是跟二姐学的?”
答案不必曲泽说,曲如烟也隐隐意识到。
她有一张和曲挽香几乎如出一辙的脸。
可曲挽香很少皱眉,很少发怒,很少咄咄逼人,她几乎无时无刻都笑着,对父亲、对祖母、对兄弟姊妹,连对下人,也是那样。
可曲家的下人,连同嬷嬷,所有人都不敢对她说一个“不”字。但只要提起她,嘴里却只有憧憬之词。
曾几何时起,她渐渐明白,那就是曲挽香,是自己永远无法跨越的高墙。
如果来安不是跟着自己,而是跟着曲挽香,那这些话,他是不是早就跟曲挽香说了?
她忽然觉得心口溢出一股难以言说的不甘和痛楚。痛楚背后,甚至又藏了些许窃喜。
窃喜在说:还好,曲挽香已经死了。
“来安……人在哪儿?”她涩着声音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