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写信叫二哥与她讲一讲那里的事,还要问一问二哥分家之事,如今父亲和大哥都去了,他们大房便是由二哥来做主。单自己一个女儿家是无法出面此事的,只能先去清点了库里的东西,再告诉二哥,让他手书一封,将分家的事宜说清楚。
见到了二哥的信,她心里便一切都有底了起来。
刚提起笔,外面却有人匆匆走进来,神色戚戚:“二姑娘,老夫人叫你过去。”
握着笔的手僵了一瞬,难得活络起来的心思又被硬生生拖着沉了下去。冉秋脸上又恢复了往日漠然的样子,她放下笔,淡淡道:“我知道了。”
昨夜没闹开,想来是在处理冉宏的伤口,果然今日一早便沉不住气了。
冉秋将信收好,略一收拾一番,便跟着那丫鬟出去了。
一路上跟在自己身旁的丫鬟都闭口不言,冉秋也未问什么,静默中,还未走近后院,便听到后院中传来哭诉的声音,夹杂着隐隐的啜泣。
冉秋与那些人一同生活了这么多年,不用细想也知道那屋里是什么情况。
她走到屋去,没有看一旁哭哭啼啼的赵兰月和陪在她旁边小声抹泪的冉芷,只规规矩矩向老太太请了一安。
“不知祖母今日特唤秋儿来有何事?”
冉老太太阴着一张脸还未说话,赵兰月就先叫喊起来。
“你还有脸问!昨日宏儿去了你院里,怎么回来就成了这个样子!”赵兰月一把将身旁的冉宏推出来,狠狠抹了一把泪,“你弟弟听闻你病了,昨日下了学堂就前去看你,可你这个做姐姐的,怎么能叫人将你弟弟打成这样?!”
冉宏本被赵兰月一手揽着护在身后,坐在她身边,如今站在冉秋面前,冉秋才看清楚他的样子,登时倒抽了一口气。
虽知道昨日顾焱和他动了拳脚,但她也未想到顾焱下了这么重的手。
冉宏两边脸颊都肿了起来,原本白净的脸涨成了粉色,将本就不大的眼睛挤得只剩一条缝,眼圈和下巴都带着乌青,一张脸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面貌,哪还有往日里那个娇横小公子的模样。
他看向冉秋的目光还带着怨恨,气焰却较往日的嚣张弱了几分。
冉芷手中捏着帕子,先是疼惜地看了冉宏一眼,随后便泪眼莹莹地看向冉秋:“秋儿,我知道你还在因为前些日子春红的事记恨我,这事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不周,与你一同出去,却没将你照顾好,你怨我,我没什么可说的。可宏儿怎么说也是你的堂弟,他才十二岁,你怎么忍心看着手下的人这么对他?”
冉秋对这些话无动于衷,沉默不语地看着她们。
这几人想来已经到了冉老太太这有一会儿了,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只是不管她们是如何颠倒黑白,自不会如实说就是了。
冉秋早就料到的情形,听着她们说这些话,心中并未起波澜,她来之前便知道,冉宏已经受了伤,即使她将昨夜的情况如实说出来,此事也无法安然收场。
冉老太太向来最是疼冉宏这个亲孙子,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有了什么好的都心心念念着冉宏,宝贝似的人却被打成了这样,今日见到孙儿受了这般大的委屈,她定然不可能轻了了此事。
纵然冉秋为自己说什么,也是无用。
冉老太太此时看着冉秋的神色,已是极其不满。
看冉秋面对二房两人的指控毫无动静,冉老太太更是气得手抖,一下子将桌上的茶杯扫翻在地,扶着椅子站起身,指着冉秋怒喝道:“还不给我跪下!”
冉秋低垂着眼眸,面向冉老太太,一声不吭地跪下了。
无论二房如何待她,老太太如何偏心那些人,眼前的这个人都是抚养她父亲长大成人的祖母,父亲重孝道,她身为他的女儿,可以漠视二房的哭喊声,却不能不听老太太的话。
冉老太太抄起手边的一卷经书,重重打在冉秋身上,咬着牙痛斥道:“小小年纪,心思便如此歹毒!”
冉秋直挺着背,生生挨着这打,一语不发。
那经书厚重,一下下砸在背上,打得冉秋的后背生疼,冉老太太像是要将所有的愤恨都发泄在她身上,每一下都用了全力,那力道似是穿透了后背,直击她的五脏六腑。
明明打在后背,胸口却是疼的。
眼看着老太太手上没了劲,那经书从手中脱落摔到了地上,冉芷忙走到老太太身边,搀扶着她摇晃的身子。
“祖母,此事是小辈们不懂事,祖母千万别气坏了自个儿。”冉芷一双湿润的眼又看了冉秋一眼,声音忧切,“再说,秋儿她身子本就单薄,祖母这么打下去,秋儿这身子可是要落下伤的。”
冉老太太被冉芷扶着坐了回去,恨铁不成钢似的,拍着冉芷的手道:“你啊!总是为着你这妹妹着想,可她心里根本就没将你们这一家人放在心里,平日里骄纵也就罢了,如今竟然做出这般事!可怜我的宏儿啊......”
说着,她泫然泪下,也没了平日里刻意端起的肃重,沙哑的声音因着哭声变得响亮。
冉秋见老太太胸口起伏得厉害,脸上的沟壑似又深了几分,声音也是悲恸,她终是难以视若无睹。且不说她自己,就是父亲在天之灵看到如今场景,也会心痛。
祖父走得走,祖母嫁到冉家没多久便守了寡,那时二叔还在襁褓之中,祖母却也未苛待父亲,而是将两个孩子都安安稳稳抚养成人了。
父亲能如此感念她,也是因着她当年的好,即使这位祖母如今越来越糊涂,她也始终记得父亲的叮嘱,她是父亲的女儿,便没有不敬重老太太的道理。
冉秋心中不忍,膝行移到冉老太太身旁,试着握她的手,将硬抵着的一口气吞咽下去,软下声道:“祖母别气,秋儿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