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自是失落的,但她早已习惯了掩饰这样的情绪,故而脸上神情依旧,没有半分显露。
“怎会?”她温声笑道,“那日不过是卧病在床,精神不济,对着长姐话少了许多,不想竟叫她误会了。”
老太太闻言,立刻夹紧了声音训斥道:“既是误会,便去找她说清楚,免得芷儿因此事忧虑。”
谈起冉芷,冉老太太脸上显出疼惜之色,“她也不过长你半岁,自小便处处小心谨慎,凡事都让着你,明明跟你一样是府里的小姐,却总要看着你的脸色,唯恐伤了你们二人的姐妹情谊。你是被家里宠着长大的,她也从不跟你争什么,你莫要辜负了她的苦心,白白叫她伤心。”
冉秋听着此番话,心知多说无用,只平静道:“秋儿明白了。”
这样的话,祖母不是头一次对她说,只是没想到,她大病初愈来到这里,听到的依旧是那么几句话。
冉家的门第是因着父亲起来的,她顶上还有两位兄长,自小受的宠爱是多些,可也从不曾让冉芷有过什么委屈。
原先祖母这么说,她总觉得自己从小便亏欠着冉芷,便凡事都忍让着她。冉芷面上是亲切温柔,可暗戳戳的也没少给她使绊子,冉秋一向只当是姐妹间闹些小脾气,却不想此次她在自己身上使了这些算计。
如今再听祖母那番话,只觉得心凉至极。
原来在祖母和二房眼中,无论她如何做,都亏欠冉芷。
冉老太太见冉秋沉默,长叹一口气,转了话题,对她道:“你病的这些日子,承安伯家的王嬷嬷曾到府上来,谈及那伯府家的大公子,倒是称赞不绝,我也叫人打听了一番,这承安伯家的公子,确实是一表人才,门第与你也相配,如今你也到了年纪,是该好好打算打算。”
“祖母怎这么急着将秋儿嫁出去?”
冉秋温声细语,又将此事推了回去,“秋儿上头还有长姐,还是等长姐的亲事定了,再来说秋儿的为好,况且秋儿孝期刚过,并不愿太早商讨这些,还望祖母体谅。”
冉秋面上笑意盈盈,心中却是更寒。那承安伯府的公子分明是个纨绔,任是京中哪位姑娘,随意打听一二便知,此人平日惯爱寻花问柳,还未成亲,便已私下里养了两个外室,到了祖母口中倒成了一表人才。
当真是怕自己阻碍了二房为冉芷谋划的好姻缘,急着将自己打发出去,一丝一毫都未替自己考虑了。
若不是顾虑到还有二哥在,恐怕连她的意见也是不会问的。
既如此,她给她们这颗定心丸就是。
果然冉老太太听了她这番话,眉眼都松开了些,终于露出笑颜:“你说的也在理,等芷儿的婚事成了,再来议你的也不迟。”
冉秋但笑不语,又侍奉她喝了热茶。
老太太看着她,却不知想起些什么,又叹了声气,感慨道:“若不是你父亲的事牵连了冉府,如今来我们来冉府提亲的人恐怕早就踏破了门槛,又何需我再这般费心为你们两姐妹谋划,好在芷儿是个争气的,我瞧着那茂国公的老夫人十分喜爱她,若这门婚事成了,外人也能高看咱们一眼,咱们冉家这半年来受的冷落也值了。”
冉秋握着杯盏的手一紧。
只觉再多坐一刻,她都觉得无法忍受,冉秋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恭恭敬敬施了一礼:“时候也不早了,孙儿先回去了。”
老太太想起往事,仍旧沉浸在那些哀怨当中,也不愿与她说多,眼也未抬,挥了挥手:“去吧。”
从院中出来,冉秋怔怔挪着步子走,一眼未瞧脚下的路,险些摔倒,冬盏连忙搀紧她的手。
“姑娘......”
她想要宽慰几句,抬起头看到的却是冉秋眼中的空滞,冬盏瞧了她这副神情,原本想说的话也被咽了回去,不敢随意开口。
冉秋默然走着,却不由搅紧了袖中的手指。
冉府如今的这位老太太,是祖父当年的继室,父亲生母走得早,自小便一直养在这位继母名下,倒也不曾受过亏待,安稳长大成人。后来西绥来犯,朝中无人可敌,父亲从军,为守护西义关立下了汗马功劳,一路做上了边关大将军,深受皇帝器重,冉家这门第便是从那个时候起来的。
父亲感念祖母养育之恩,母亲因冉秋的出生难产去世以后,父亲就将偌大的冉府都交于祖母打理,又替郁郁不得志的二叔谋了官差,这么些年来,府中一向和睦安稳。
只是自从父亲去了,祖母,乃至府中上上下下,对她的态度便愈发与从前不同了。
两年前,西绥来犯,父亲和大哥冉子阳坚守西义关,战争持续了八个月,死伤无数,将士们殊死一搏,才将敌军驱逐,却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
就连她记忆里无所不能的爹爹和大哥,也死在了这场战役中。
西义关的十万将士,最后只剩下两万。
朝廷上的那些人,享了这些年的安稳,早已忘了外敌来犯的动荡,加之皇帝沉迷声色,早已对连年的军饷心生不满。
而此战非败,却耗费了如此多的国力,皇上原本想在宫中建一座摘月楼,也因着这战事耽搁了下来,必然会心生怨怼。
据说当日皇上正与朝臣在宴席上作乐,接到战报,脸色立即就冷淡了下去。
朝堂上的人,哪个不会揣摩圣意?
八万将士,身死边关,朝中无人提及抚恤,仿若那八万条生命只是摘月楼附属的陪葬品,随着那被搁置的工程一并消失了。
父亲的遗体被送回来时,除了京中的百姓和父亲手下几位副将,朝中来吊唁者寥寥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