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于是也笑着拜:“我希望阿珠长高个,长身体,长漂亮,长成一个大姑娘,希望明年可以攒些钱,给阿珠办一个及笄礼。”
她虔诚的拜了拜,抬起头,望着满目绚丽的夜幕,晶亮的眸子略带怅惘:“宫里不能烧纸,年节不敬先人,望祖宗先辈原谅星月不孝。”
复又再拜:“我愿这世上,朗朗乾坤有天理,天下善恶终有报。”
夜沉了,前头宫宴也散了,今儿不当差,大伙都睡得早,星月架好炉子,把阿珠安顿好后,自己穿戴整齐,拎着一个食盒出去了。
就在北巷后头不远处有一排平房,是御膳房和御花园太监们的居所。
星月去给汪植送菜,前些日子汪植得罪了御膳房的总管太监,因不服管教顶嘴,硬生生挨了一顿板子,过年也不叫安生过,躺在床上病歪歪的,一碗热汤热菜都没有。
路上还飘着鹅毛般的雪,夜里有些冷了,宫墙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星月轻轻给手呵气,拢紧了衣领加快步伐。
她到的时候,汪植在屋里扶着腰慢慢走,挨的那顿打,十多天了还没缓过来,见星月拎了饭菜来,催着道:“等你来要把我饿死了,你干脆再晚点来给我收尸好了。”
星月作势要扇他:“大过年的,说什么不吉利的话!”
汪植问有什么菜,星月一样一样往外拿:“没几样,但都是干净的,特意给你留的,小炒牛肉,摊鸡蛋,还有一个羊汤,你这有锅子,我带了两块干饼,一会你把汤炖上,把饼泡了,还能吃上热乎的。”
汪植说:“够了,不少了。”
拿筷子间牵动瘀紫疼痛的腰肋,哎呦一声扶住,星月抬了一眼:“小半月了还这么疼吗?你怕是个纸糊的吧。”
汪植没好气道:“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板子没打在你身上,你当然不知道难受了。”
说着又怒火上头,嘴里骂骂咧咧:“那帮杂碎真不是人,过年了还不给送饭菜,说御膳房忙,放屁吧,纯粹找借口,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将来哪一天爷爷我要是发达了,一定报复回去!”
星月捧场:“有志气,这话从前我也说过,你再看看现在的我,混的还不如从前。”
汪植瞪了她一眼:“你少看不起人!”说着又撇嘴:“你要是有点出息,我也不至于混的这么惨。”
他开怀畅想:“哪个贵人跟前没几个拍马的狗腿子,我的将来就指望你了姑娘!”
星月给他泼冷水:“你指望我,我还指望你呢,等你哪一天当上了汪总管,汪少监,汪大监,我就跟你混了,看谁还敢欺负我。”
汪植问:“谁欺负你了?”
“李美人欺负我。”星月忿忿不平。
汪植一哂:“这你找我可没用,”指了指天,故作高深的一咳:“得找那位。”
星月冷哼:“我能找的上那位还用得着你?”
汪植摇头:“没良心的东西,要不是我,你得饿多少次肚子。”
星月道:“要不是我,你现在就得饿肚子!”
她说:“得了,你吃吧,我走了。”
汪植问:“不再坐坐了?”
星月斜他一眼:“坐什么坐?万一有人过来,咱俩都要作死,还坐呢!”
汪植笑:“这大晚上的,谁发神经来找我啊?”
星月推门出去:“我,我发神经找你。”
出了门,星月急步往回赶,一路搓着冻的通红的手,走到半道上,似是想起了什么。
天上还有月光,浅浅淡淡一轮,映着大雪素白,身处他乡,遥望故土。
星月跪下来,朝着东都方向叩头,接连跪拜三次,额头触在雪地里有微微的凉意,让她清醒。
许氏一族,如今唯剩她一人,只能以这三拜三叩头,代祭先辈尽孝。
拜完了,正欲起身,前方忽然灯火大亮,两列内监提着琉璃宫灯自晖定门行至宫道,随后御辇从转角处拐过来,后头又跟了一众内监宫女,浩浩荡荡。
星月还没站稳,陡然又跪下去了,心里暗道不好。
人一倒霉,什么离谱的事都能碰上。
御辇怎么会这个时候走这条道?
北巷往后宫是近些,可没有哪个皇帝大过年的还召幸嫔妃啊,不要脸面了?不要名声了?发什么昏呢这是?
皇帝发昏还偏叫她碰上,就离了谱,当然她自己也没干什么好事,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从内监住所出来,被人看见更要倒大霉,不过她打死也不会认就是了。
星月跪在墙角,恨不得把整个身子缩进去,心里默念千万别看见她。
但很不巧,深夜里的宫道空旷寂寥,一个大活人跪在那里,让人不注意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