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殿——九月时五
时间:2022-02-21 11:39:53

  汪植面色平静不见波动:“奴才不敢,少监也是审时度势,宫里何人不如此,人之常情,岂敢言恨之一字。”

  二人复又站定,各自望着前方,不再言语。

  夜色暗沉,殿宇之间接连挂上宫灯,在墙上晃着人影,如唱戏般。

  汪植想起自己十六岁初入宫那年,还是个愣头直撞的半大小子,这些年走马观花般,也似一场孤凉的戏,只留他一人独唱。

  那年雪夜,他被净身房的人拉走,梁远站在台阶上远远看着他,对他说:“宫里留不下蠢人,这都是你自己造下的因果,你就受着吧。”

  他在雪地里不服的喊:“我何错之有,何错之有?何忠他身为内监,亵玩宫女,他才其罪当诛,玉兰已经不堪受辱投水自尽了,只因他何忠是王慎的干儿子,便可以无法无天吗?”

  他大叫:“可你是我的师傅,王慎护着何忠,你什么不护我?为什么?”

  梁远走下来,用手中的拂尘狠狠打了他的嘴:“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不是你的闲事不要管,口不择言,终成大祸,你走吧,我只当没有你这个徒弟,你也当没有我这个师傅。”

  他仰天一望,放声而笑,满是悲凉绝望,就此立下誓言:“好,从今往后,我若再叫你一声师傅,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第二十七章 秋园的花开了新的一茬,有……

  秋园的花开了一茬新,有絮絮的细白蕊叶随风拂地,飘在过往人群的肩头上,发丝间,留浅浅暗香。

  路过的小宫女们拍着衣裳上的落花,叽叽喳喳说着话穿过园子,路过见心亭时,瞧见一个穿着玫瑰红织绣宫装的贵主坐在亭前抛鱼食,于是互相对个眼色,纷纷噤声驻足,给亭中娘娘请过安后,才低头垂目小步离去。

  星月百无聊赖的靠在栏杆上,望着湖底摆动尾巴的五色锦鲤,一把一把的抛鱼食,看见那帮小姑娘说的正起兴,到她跟前就不敢出声了,于是叫住她们:“回来,回来,到我这来。”

  宫女们停下脚步,有些惊慌,不知道是否犯了什么忌讳,宫里娘娘们规矩多,脾气大,一贯不好伺候,这位又是新主,正是盛宠的时候,得罪她可是要倒霉。

  领头的大宫女叫桃叶,在宫里当了几年差,比起那些小的还算有几分胆识,于是上前行礼回话:“娘娘有何吩咐?”

  桃叶没敢抬头,这是她头一回见到这位风头正盛的新主,从前都是听着旁人的谈论,说许娘娘如何美艳绝伦,说长信殿如何恩宠不断。

  能从一介微贱医女,一步登天成为天子的婕妤,更将前朝贵妃所住的长信殿赐予了她,足见这位娘娘不是一般人。

  面前坐着的便是那位传言中的婕妤娘娘,桃叶心里惴惴的,还没等她想明白,那位娘娘先剥起了花生问她:“你们刚刚说的什么那么热闹,也说给我听听,我也想听。”

  桃叶一愣,转而犹豫:“娘娘,这……”

  星月道:“你说就是了,不管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都恕你无罪。”

  桃叶低了头,有些尴尬,小声开口:“奴婢们也没说什么,只是说起南苑织造司的一个姐姐,被太嫔娘娘赏给了身边的老太监做对食,那姐姐生的貌美,死活不干,竟敢抗旨不遵,在太嫔殿前寻死觅活,故意给主子难堪,此事闹得颇大,太嫔娘娘嫌难看,叫人把她救下来了,如今这桩婚事虽是免了,可是那位姐姐织造司掌事的位置也没了,得罪了太嫔被轰到北巷,从此再无出头之日了,我们可怜她呢。”

  桃叶说完又忙道:“此事不大体面,恐怕玷污娘娘尊听,太嫔不让我们传言的,还望娘娘不要说给旁人听,若传到太后娘娘耳朵里,太嫔必定要重重责罚我们的。”

  星月剥着花生笑:“宫里还有这么能耐的宫女呢,真是卧虎藏龙啊,北巷怎么了,我也是北巷出来的,只要她有真才实学,即便穷途末路也能柳暗花明。”

  桃叶咂舌,宫里讲究无规矩不成方圆,宫女违逆主子是大罪,这位长信殿娘娘真是语出惊人,不过她自己便是出自北巷,想来也能多体谅她们一番。

  正说着话,亭外转过来一个人,一身湖色素净衣裙,未着珠翠,只戴了一支钗,站在风口处望着星月轻笑:“许婕妤自己就是北巷贱女,使尽了法子勾引君王,不惜背叛主子,才从北巷那个腌臜地方爬了出来,如今说起经验来自然头头是道了,怎么,还要教教旁人怎么学你吗?”

  见心亭前植了一片水灵的木芙蓉,乃是皇帝亲赐给长信殿,因秋园离的近又靠水,花株栽在这里好养活,星月便吩咐移栽至此,眼下经了几场绵密细雨,花苞初启,开的白粉正好,清香四溢。

  李美人明眼瞧着,却刻意不走台阶,自那茂密花叶中一脚一脚踏过来,仿佛要借此,踏一踏这片繁花之主的锐气。

  星月全看在眼里,冷冷斜了一眼,往栏杆上又靠了靠,弯唇轻笑,阴阳怪气的回:“呦,我当是谁呢,原是李美人,小嘴真会说呀,怎么,才解了禁足就出来满宫转悠了?怎么就不知道收敛收敛呢?若不是因为三公主风寒高热,陛下看在公主的面上赦你出来,允你前去照顾,恐怕你现在还在关着吧?有了前头的教训,怎么还不知道夹着尾巴做人呢,刚放出来就招摇惹事,看来陛下要对你失望了李美人。”

  李美人气的咬牙冷笑:“我再会说,哪有许婕妤你舌灿莲花呢?怪我当初瞎了眼,把你这个祸害招来,是我自作自受。”

  星月笑出声来:“如此说来,你还是我的贵人了?也是,若没有你把我调去长恩殿,兴许我还没有今日的福分。”

  她从石桌上拿来温热的茶盏捧在手心里,故作叹气:“自我册封后,你一直在禁足,这还是咱们头回碰面呢,好歹是旧相识,怎么如今再见闹得如此不愉快呢?”

  李美人被她阴阳怪气的一肚子恶心,冷笑道:“今时可不同往日了,您如今在我之上了,我这个昔日的旧主,只怕你现在也不放在眼前了。”

  话音刚落,星月手里的茶杯子猛然砸落在她眼前,碎的四分五裂,吓得李美人往后一退,直叫道:“许星月,你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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