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启面色沉重,没有说话,他紧紧地握着持晚的手,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持晚弯了弯眉眼,伸出另一只手在他的手上轻轻拍了两下。
“夫君,以后只有让她替我陪着你了,让她无忧无虑地长大,做她自己想做的事情,替我……给她梳头。”
辰启泣不成声,他俯下身搂住持晚,哽咽道:“你说过……要带我和孩子们一起去看人族的庙会,一起去看沧泞海的雪,一起游遍九天,玩遍八荒的……你是天后,怎能食言呢?”
持晚也伸手抱住辰启,但辰启已经明显感觉不到她手上的力道了。
“夫君,你知道吗,我在人族的时候听见说书先生在讲天帝的故事,他说,天帝将天后宠上了天,所以……天后现在要恃宠而骄了,就算天后食言了,天帝也必须得原谅她,知道吗?”
辰启的声音发颤。“好……我原谅你,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什么都原谅你!”
天后笑了笑,依旧笑得那么好看,她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歌渃,脸上的笑容未减半分。
歌渃却站在原地始终不敢上前,在持晚闭上眼的那一刻,她突然觉得好冷,再也没有和煦的阳光来温暖她了。
持晚身陨,护住婴儿的结界也散了,殿中啼哭声不绝于耳。
而这时,一神侍突然来报。
“禀天帝,玄天之上神光初现!”
“忆回,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
雪岸扬了扬嘴角,漫不经心地整理了一下衣裙。“说说看。”
雪岸目中无人的态度,将歌渃气得咬牙切齿。
“若不是为了救你,母后就不会死,若没有你,朝奚喜欢的人就会是我!”
歌渃带着两万多年的隐忍,她的声音几近怒吼。
“众神唤我一声大殿下,却唤你殿下,而不是二殿下!在他们眼里,天族帝女始终就只有你一人。
父帝将你视若珍宝,朝奚整天围着你转,就算他向我示好,也是为了打听你的消息,而这些……在你出生前都是属于我的!”
歌渃愤愤不平,雪岸却面不改色。
“装了一万多年的好姐姐,还真是难为你了。”
雪岸越是波澜不惊,歌渃的情绪就越激动,谈起过往,她已经完全抛开了天后的身份。
“你明明与朝奚有婚约在身,却还跟魔祖纠缠不清,可就算如此,他还是什么事情都迁就你,就算你死了,连你的影子他都格外珍惜,可你呢……你可曾将他放在心上过?”
“我为何要将他放在心上?”
雪岸冷笑。“不过,你们还真是天作之合,都这么喜欢演戏,一个演得忘乎所以,一个演得连自己都信了。”
歌渃:“你还真是没心没肺!”
“没心没肺?歌渃,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雪岸抬手一挥,窜动的闪电便似一条条受了牵引的光蛇,直接劈在了歌渃身上。
歌渃瘫倒在地,随手抹掉嘴角的鲜血,眼中却带着几分得意。
“我如今是天后,而你呢,不过是世人喊打喊杀的魔神,就算你真的侥幸还活着,又能活过几时呢?”
雪岸认同地点头。
“那我且问问天后,九天柱的预言是否是你篡改?父帝是否为你所杀?当初的一切是否是你一手筹划?”
“谁能篡改九天柱的预言?”歌渃冷笑。“忆回,你还真以为你是天族祥瑞呢?你不过是一个祸世魔神罢了!”
当初神光降世,诸神皆以为是天族祥瑞,便借此查看了可预示未来的九天柱。
可九天柱却在此时降下预言,称玄天神光有毁天灭地之能,稍有不慎,万世俱焚。
涉及百族安危,诸神就此事与天帝商议,可辰启当时沉浸在失去持晚的悲痛当中,他怎能允许持晚唯一的骨肉再受任何伤害。
他以天帝之位担保忆回绝不会成为百族的祸患,诸神不再争辩。
此事虽不了了之,诸神却一直耿耿于怀。
“借你吉言,我倒是很喜欢魔神这个称呼,那父帝呢?他可待你不薄呀!”
歌渃没有再说话,狼狈地趴在地上,过了很久,她才抬头看着雪岸。
“你杀了我吧!”
“你想得美!”
雪岸十指变幻着捏了一个诀,歌渃四周便出现了红色的血雾,血雾逐渐扩大,将她和雪岸笼罩在了其中。
歌渃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不停地往外流动,她的身子越来越虚弱,最后连开口的力气都没了。
待血雾消散,她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
雪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狠厉。
“我的血在你体内流了五千年,也该物归原主了,不过,我还是给你留了一点,就当是你这些年演戏的酬劳了,但你给我记住了,你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对了,你现在最在意的,除了朝奚,还有思衍吧?你若是敢寻死,我会让他们生不如死!”
雪岸从未唤过歌渃一声姐姐,只是因为她不善表达情感,但她心里其实一直将她视为亲姐姐。
毕竟她当初还不知道歌渃在她面前流露的全是虚情假意,更不知道那个表面温柔懂事的人,其实是她的杀母仇人。
若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她可能会直接将她四分五裂,以泄心头之恨。
可那是她的姐姐,她曾信任过的人,她能接受无端杀害,却不能接受背叛。
歌渃不仅背叛了她,还背叛了给过她温暖的持晚。
她的罪孽,绝不可能是一死就能赎的。
所以,让她死,实在是太便宜她了,她要让她生不如死!
歌渃虚弱地看着灰暗天际之下的红色身影,邪魅而又没有半分生气。
她明明已经相信眼前之人就是忆回,却觉得她无比的渗人,仿佛真是一个祸世魔神。
“忆回,你将别人的事情看得透彻,可你自己的事情,却总是一叶障目。”
千夜宫的卧榻上,歌渃猛地睁开眼睛,看着殿中熟悉的一切,她本想松一口气,却发现自己连呼吸都十分困难。
她感觉自己浑身刺痛,虚弱得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她这才相信方才的一切并不是梦,忆回真的回来了!
她的瞳孔微张,用尽全力呼喊,可她的声音太过微弱,过了很久,锦萝才匆匆走了进来。
看着自家主子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她心头一惊,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娘娘,发生什么事了?就一晚上的功夫,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歌渃没理会她,用尽全力说道:“快……去叫天帝!”
“可娘娘你……”
“快去!”
拿回了自己的血,雪岸的气色瞬间好了许多。
朝奚给她喂了些仙露,见她心情不错,便开口说道:“妖族新皇继位,我可能要离开几日,你要是觉得无聊,便让情窦和初开过来陪你解闷。”
雪岸眸光微动。“新皇继位?可是太子汾旧?”
“不,是司丞,风滞!”朝奚故意加重了风滞二字,试探地抬眼看向雪岸。
雪岸的嘴角微微上扬。
真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她本就觉得风滞不是个省油的灯,却没想到他竟只用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登上妖皇之位。
难道是因为那一次受伤让他的修为再次大涨,已经到了足以跟妖皇匹敌的地步了?
可妖族势力盘根错节,就算他杀了妖皇,也不一定就能登上妖皇之位,看来他定是早就筹谋好了一切。
雪岸突然觉得,风滞远远不止她看到的那么简单。
“你与妖皇相熟?”
朝奚打断了雪岸的思绪,雪岸疑惑地看着他。
“你为何会觉得我与他相熟?”
“你梦呓的时候,唤过他的名字。”
梦呓可真不是个好习惯!
雪岸仍旧装作一脸疑惑。“我可是唤的风滞?”
朝奚面无表情地点头。
“原来你是说这个呀!我在宜阳养了一只小狐狸,就叫风滞,我可喜欢他了,经常都抱着他睡觉,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妖族司丞也叫这个名字,看来我还是挺有文化的嘛!”
真是这样吗?
作者有话要说:
说的是实话,却不是一只小狐狸,而是特别的人。
第80章 图文
那日,锦萝前来求见朝奚,却连百宸宫的门都没能进来。
朝奚在偏殿陪了雪岸一整天,锦萝也在宫外等了一整天,最后因为担心歌渃的身子,只好回去了。
第二日朝奚走得匆忙,守卫也没来得及告诉他。
歌渃在千夜宫望穿秋水,却只等来了朝奚去妖族的消息。
朝奚离开后,雪岸也没去找情窦和初开,毕竟她顺过来的话本子还够她看一阵子。
这两日她除了打坐调息,便是慵懒地靠在窗边看话本。
眼见暮色西沉,屋内的光线有些暗了,她随手捏了个诀,整个屋内的灯盏便渐次亮了起来。
她正准备回到榻上,一阵微风却以极快的速度灌进了屋内。
微风过后,朝奚便笔直地站在了她眼前,面色严肃。
雪岸瞥了他一眼,继续翻看着手中的话本。
“不是去妖族赴宴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朝奚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雪岸,雪岸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嘴角扬起了一个不起眼的弧度。
“这辰景宫的话本写得真是荡气回肠啊,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看?”
雪岸一脸笑意走到朝奚身边,顺势环住了他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胸口轻轻蹭了两下。
“还是你身上舒服。”
朝奚先是一顿,而后突然将她推开,脸色越发难看。
雪岸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怎么,妖皇这是打算过河拆桥了?”
“你怎么……”
“我怎么认出你的?这是朝奚的百宸宫,他有事干嘛不走正门?你这脑子是不是都用在筹谋妖族大权上了,这会儿不够用了?”
风滞变回了原本的模样,仍旧是一身玄衣,那张脸依旧夺人心魄。
他的身上本就有一种盛气凌人的气势,许是如今当了妖皇的缘故,那股气势竟莫名地给人一种压迫感。
雪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妖皇运筹帷幄,不过短短数月,便让众妖臣服,我是不是也在你的算计当中呢?”
“花半女君足智多谋,不过短短数月,便让天族众神伤残无数,天帝天后分崩离析,你莫不是真看上天帝了?”
“哟!看来妖皇的手都已经伸到天族了,你的下一个目标,是不是想统一百族呀?”
“雪岸……”风滞突然语气柔和。“听说天后用灭灵杵对付你,你还好吧?”
风滞不再抬杠,雪岸自然也松了口。
“就凭她,还要不了我的命。”
雪岸瞥了风滞一眼,转了转眼珠子,便拽着他走到了榻边。
风滞疑惑地跟着她坐了下来,只见她将手中的话本翻开,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
“你看,人家这不仅有文字,还有配图呢,比你画的不知道好看多少倍。”
风滞随着她的视线看向她手中的话本,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两人不着寸缕,动作极其不堪入目。
他的脸上闪过一抹红晕,一把夺过了雪岸手中的话本。
“你……你怎能看这种书?”
“怎么不能看!这上面值得学习的东西多了去了,光说这线条,你就是再画上个几百年,也不一定赶得上人家,再说了,像这种闺房趣事,也是值得学习一二的,难不成你无师自通呀?”
雪岸一本正经地说完,就要将话本抢回来,风滞说什么都不给,一番进攻防守之后,谁也没有讨到便宜。
风滞见雪岸仍旧不想妥协,他脑袋一热,便说了一句让他自己恨不得当场去世的话。
“我就是无师自通!”
雪岸眯了眯眼。“你还有这天赋?”
雪岸也不去抢什么书了,直接将他拽了过来。
两只纤细的手搂住了他的脖子,缓缓凑到他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语气十分娇软。
“那你教教我呗!”
风滞心头一颤,整个人僵在了原地,片刻之后,他有些语无伦次。
“你……你与天帝,是不是也这般亲昵?”
“我亲了他一口,像这样。”
雪岸笑着将嘴唇在风滞的脸上贴了一下。
风滞面色一沉,一把将雪岸推开。
雪岸瞪了他一眼。
“我还没说完呢!我亲了他一口,膈应了大半天,但是亲你就不会,亲了还想亲。”
“那你还想亲吗?”
“想……”
一阵柔软突然覆上了雪岸的双唇,风滞吻得十分用力,似乎是在发泄什么不满。
他一手揽在雪岸的腰间,一手扶着她的后脑勺,将她固定得死死的,根本不给她任何退缩的机会。
可雪岸根本就没打算退缩,风滞怎么对她,她就怎么还回去。
她感觉到风滞呼吸越发急促,脑海中便浮现出了话本上的内容。
她的手指缓缓探入,温柔地游走,风滞的身子很烫,不过片刻便将她冰凉的手指捂热了。
风滞察觉到她的手越发放肆,便伸手将她拽了出来。
“别闹!”
雪岸有些不耐烦。
“不就是捂一下手吗,这么小气,你走吧!我还是去找朝奚好了。”
风滞本来还想着该怎么解释,可听见朝奚两个字,他瞬间怒从中来。
“在你眼里,这种事情是不是跟谁做都可以?”
雪岸没有理他,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
她只知道靠近风滞他会觉得很舒服,但和朝奚在一起,她一点都不想接近他,顶多只是逢场作戏而已。
屋内安静了片刻,风滞似乎觉得自己这么说有些不妥,便走到雪岸身边放低了声音。
“雪岸……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今日来,就是想问你,你既已拿回了元神,又得知了当年的真相,为何还要留在这里,你不会……真打算嫁给朝奚吧?”
雪岸没理他,过了片刻,风滞又唤了她一声。“雪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