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攒着力气看着对面那个男子神色难辨地走近自己。她觉得一颗心跳得飞快,她怕他一开口,又如以往那般凶她。
于是便自己抢着开口。
“阿诺,你可是伤愈了?”
“阿诺,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阿诺……”
“阿诺,我摘到花了。”相安从广袖中掏出荼茶花,退尽血色的脸上有些小小的得意,只是凌迦仍然没说话。
相安停下来,不知是因为没有力气,还是畏惧凌迦,心中忐忑,沉默了片刻又继续开口,只是话语已经不那么连贯,“便是你如今好了……你如今好了,用不上它……那我们养着它,防得万一……”
凌迦始终没有说话,只垂着眼睑,不知是在看相安满是被划破的手掌,还是在看那朵花。
相安一时更加无措,转头望见身畔的邯穆,才想起要说些什么,“邯穆……邯穆是我以少主令……直接传召他的,他只是奉了我的命令,你别罚他!”
“不,臣下没有护好君后,臣下……”
“你退下吧!”凌迦终于开了口,想了想又道:“回去好好歇息!”
邯穆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凌迦。
“本君的话,让你很费解吗?”
“不、不不不,臣下谢君上君后。臣下告退!”
海潮如同绵羊,无比温顺的蜷伏在凌迦脚下,只剩的一点带着湿气的海风,拂面而来。饶是如此,相安还是整个人抖了抖,只觉眼前一阵晕眩,手中那朵荼茶花眼看就要掉落下去。
“花……”她急的得几乎要哭出来,整个人终于再也撑不住倒下去。
凌迦伸出手想要抱住她,雪毛犼却再次现出身形,眼中箭矢射向凌迦,凌迦只得避开让过。而雪毛犼得了这个空隙,便抖开一身雪白长毛,容相安倒下来。
“花……”相安跌在雪毛犼身上,伸着手想捡起那多飘在平地般海面上的花。
凌迦隔空吸回了手中,却也不再上前,只颤声道:“在我手里,你放心!”
这一刻,相安重新想起凌迦来前的种种,酸涩之意直涌心头。她想,怀着这样的情绪,自己是没法回毓泽晶殿的,即便回去了,也没法与凌迦过这一日日,一年年。
她伏在雪毛犼身上,喘了口气直起身来,望着凌迦道:“小雪生气了!你伤好了,为何迟迟不去看我?到底为何?我……我也是生气的!不仅生气,还很难过。你告诉我为什么,别让我这么难过,也别让我胡思乱想,我们是夫妻,对不对?你告诉我原因,我便随你回去,不然……不然我就不回去了……”
凌迦握着荼茶花的手忍不住颤抖,眼眶也开始微微发红,“我恢复了心法,但失去了视物的能力。又怕你担心,便将自己关在炼丹房内,打算想个法子,缓缓告诉你。是我冷落了你,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
“真是吗?只是怕我担心……仅此而已?”
凌迦脑中闪过在丹房作画的场景,这些天除了在想着不让相安担心的法子,更多的心力,却是在做另外一件事。其实不能视物对他而言,不算太大的事。但是每隔百年,他都需画上一副画,却是半点错都不能有的大事。所以若未来无法视物,他便一定要在如今还能看到一些模糊轮廓的时候,记住每一笔落笔的位置。虽然那幅画,二十余万年来,他已经画了几百遍,但以后要闭着眼画,自是需要用心记上一记。可是这件事他并不打断告诉相安,到底时光再漫长,她也不可能知晓。他想要是此刻和未来。过去的意义,并没有太大意义。
于是他开口道:“自然,仅此而已!你若不信,我以神泽之灵发誓……”
“别——我信!我信!只要你说我便信!我信你的,要是连你都不值得相信,那么这茫茫数万年,我如此漫长的人生,岂不是荒唐又可笑。我信你,阿诺!”
“小雪,我不生气了,你也别生气了好不好!”
雪毛犼转身望着相安,又回头望了一眼凌迦,却还是瞪了他一眼,方才隐去了身形。
凌迦一个箭步扶住了相安,将她搂在怀里,“只是,我虽活了这么久,却初为人夫,若是做的不好,还望夫人多多包涵。你要是觉得我哪里不够好,便一定告诉我,我一定改。”
相安从他怀中探出脑袋,眼泪终于簌簌滚落下来,“那此刻你如何还能视物?可是耗了修为强行视物的?”
“嗯!折了一成修为,但不打紧,慢慢调理便可!之前舍不得修为,惹恼了雪毛犼为你抱不平,晌午知你去了髓虚岭,便也无所谓修为不修为了。相比见不到你,其他一切都是虚无的!”
“那你的眼疾还会复发吗?以后修为可还会下降?那要怎样,怎样才能治好你?”相安抚上凌迦的眼睛,“花,荼茶花,我摘回来了,回去让白姮给你炼化了,一定有用的。”
“那花没用!”凌迦拦腰抱起相安往毓泽晶殿走去,掌中灵力极轻极缓地融入她体内。
相安面上恢复了一点血色,只拽着他的衣襟,带着哭腔道:“那你告诉我,该怎样才能治好你。你一直伤着,到底要怎么办?”
“自然有药可以医治!”
“是什么?”
“你在我身边,片刻不离,寸步不离,便是最好的药。”
“又胡说……”相安笑了笑,低下头往他怀中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