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都太直白了。
没有一点点拐弯抹角的柔肠,但在这劈头盖脸的冷风中,比冬日里任何一把柴火都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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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新年前,孟影和周远峥回了趟淮城,孟影是例行新年回家看父母,周远峥则是去看看老徐,听说那里的房子早就拆迁了,老徐现在跟孙子靠收租度日。
这描述的还有点凄惨,谁不想整日无所事事,只用月底拎着一大串钥匙要去收租呢?
当然,除了看望老徐,周远峥还有一件任务就是上门定亲。
定亲这种事谁去谁家没太多讲究,但为了彰显诚意,林语风和夏言在他们回去的几天后提着大包小包紧随其后。
其实可以不用他们特意过来,但林语风和夏言都坚持要来,毕竟周远峥已经算是他们家的亲儿子,礼仪必须到位。
听说他们要回来,徐老板放下了手头所有活,特意做了一大桌子饭菜,等着他们上门。
与几年前相比,淮城的新城区发展越发迅速,城外高楼林立,即使是小县城,各种商圈也到处都是,从前的楼房全都变成了格局规整的小区,巷子里的网吧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学区房,门面和店铺。
徐老板家分到两套房子,两间门面,都租给在这里带孩子上学的家长,一年十几万,足够爷孙俩吃饱穿暖。
从前的葡萄藤和小院子,早就成了现在的套房,孟影进门后,环顾亮洁如新的地板和雪白的墙壁,想到记忆中哭哭啼啼的小圆子,问道:“松果呢?”
徐老板咧嘴大笑:“送他去学跆拳道了,在家闹腾,九,十岁的孩子就是狗都嫌。”
跆拳道馆就在小区里,放学之后他自己背着书包回来。
当年还是三四岁只会被周远峥欺负,话都说不利索的小圆子已经成了九岁的小少年。
手里拎着一把塑料剑,看到屋里穿着黑色长风衣的周远峥和孟影,还愣了一下。
小孩子忘性大,老徐弯腰对他说:“忘了这谁了?你哥都不记得了?这是你哥老婆,快叫人。”
松果蹲在老徐身后,害羞叫了两声:“哥哥,嫂子。”后,跑屋里看电视。
老徐挺感慨:“时间也太快了,你俩上大学的时候好像就在昨天,一眨眼五六年过去,马上都要结婚了。”
这爱情长跑,虽然中间断过,好在谁都没放弃对方,最终在终点找到了彼此。
老徐:“当初我就看好你俩,挺好的。”
周远峥暂住在老徐家,夏言他们今晚到,明天一块去孟影家定亲。
这事孟影已经提前在电话里给丁雪兰和老孟打过预防针了。
虽然他们这些年没见过周远峥本人,但毕竟国家公职人员,又是科研所的,有工作,也体面,更重要的是,孟影喜欢。
只有老孟嘴硬,时不时鼻孔哼两声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第二天上午,孟影四点钟就起来了,开始坐在卧室化妆台前捣鼓,一口气捯饬到六点半。
她化妆技术学的奇慢,好些年过去,才化出淡妆和浓妆的区别,花了两个多小时,给自己打出一个不怎么看得出来的淡妆。
两家约定的时间是中午十一点,城里一家大饭店。
丁雪兰被动静吵醒,披着外套打着呵欠有些无语的看着孟影在全身镜前一件件试衣服。
“别整了,你怎么穿都一样。”
“那怎么能一样呢。”孟影脱下身上的衣服,试来试去最终还是穿了第一次挑的那件米白色长风衣。
周远峥他们中午提前到的,孟影他们一家差不多踩着点去,老孟穿的随意极了,一套破睡衣脚上踩着双黑鞋,差点被服务员当成拾荒的堵在外面。
“你什么意思啊?我女儿订婚也不让我进去是吧?”
“叫你们经理,今天我要好好教教你们尊老爱幼。”
经理来了,道歉之后,十分严谨的劝道:“先生,我们这里写了,衣冠不整,禁止入内。”
老孟:败。
好在这家饭店的老板跟老徐认识,通融之后,才把老孟放进来。
他臭着一张脸,看了一圈饭桌上的人,对方亲家公西装领带皮鞋,收拾的井井有条,这么一对比,自己给女儿拉脸了。
看出他情绪,周远峥特意对未来岳父多加照顾,好话说尽,老孟心里才舒坦不少,放下因为衣着带来的负担。
嗯,这女婿,能处。
淮城经济不算发达,但风景是不错的,古水老城区,有花有树,老城的巷子里到处是安逸的生活情调,男同志们在饭桌上聊要紧事,孟影就带着夏言四处走走。
她苍白的皮肤在户外发着淡淡的光,透明到可以看到皮肤里的毛细血管,晶莹,又脆弱。
身板单薄,连呼吸声都浅显到难以察觉。
“我哥说还是夏天结婚比较合适。”
孟影倒不在意什么时候结婚,但还是顺带问了一嘴:“为什么呢?”
“他不肯你大冬天穿裙子受冻。”
孟影笑了笑,手臂朝后搭在砖块堆砌的半人高的城墙上,身体向后仰了仰,仰着脑袋看头顶碧蓝蓝的天,这个方位,整条南街一览无遗。
“我在想到时候结婚能请的伴娘真不少。”
她挑挑眉头,暗示。
接收到她信号的夏言浅浅一笑:“我希望有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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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远峥以及傅凝珍他们对结婚仪式很是看重,从订婚之后就一直在张罗,新年饭桌上一拍即合,把结婚时间定在八月份。
孟影觉得结婚时间还早,不用这么急准备,但他自己觉得这种大事必须提前准备好,毕竟后面很有可能临时发生别的事,拖慢进程。
他的顾虑没错,过完年回北京,工作开始繁忙起来,周远峥身体基本全部恢复,接手的任务也越来越多。
大型民航客机的工作还没全部落幕,虽然这几年他们在一直进行研究,但事关重大,马虎不得,从17年四月份首飞结束后,之后的几年工作组仍旧继续在总工程师的带领下,逐步完善C9的性能,攻克新的技术难点。
四月份,周远峥被临时抽调到海南开会,会议内容据说十分重要,而且归期未定。
孟影自己的工作进程也进入了关键期,毕竟已经转为地方电视台的正式记者。
五月十几号,她迎来自己第一个工作。
是一档焦点访谈的民生节目,制作组派她去本期要采访的被采访人家中,在北京燕南巷的一个胡同里。
因为修葺院子里的围墙,两家起了纷争,其中一家男主人脾气暴躁,吵着吵着开始动手,直接把对面夫妻俩打进了医院icu,生死未卜。
那地方离市中心还挺远,孟影穿着平底鞋,跟摄影师早早出发,七扭八转,才找到燕南巷起争执的那两家。
警方已经提前清理了现场,孟影跟摄影师去的时候,巷子口还停了几辆还没离开的警车。
肇事的男方已经被控制住,孟影他们出示了证件后,准备去采访两家家人。
肇事那方刚录过口供,此刻面对记者,情绪抵制,消极应对,垂着头一言不发,那位肇事男方的母亲更是不可言喻,翻着白眼,碍于有警察在现场,咬着唇,一个字都不说。
而被打的那一家,看到孟影和摄影师像找到了情感的宣泄口,抓着孟影的领子一顿哭诉,对着镜头开始痛斥隔壁的种种恶行。
拍完之后,孟影整个身子都快散架了,这两家,一家比一家难搞。
早上过来,到现在晚上六点钟,一口饭都顾不上吃。
摄像大哥也累得不行,两个人坐在路边,饿着肚子等一切忙完,才去找摊子填饱肚子。
摄影师已经三四十岁了,在电视台干了差不多有十年,这种事早就习以为常,看到孟影灰头土脸的,怕新来的撑不住:“还行吗?”
孟影一边扒饭,一边点头:“还行。”
“这活真的累,不适合姑娘做,你之前是不是记者?”
孟影:“我之前是编辑。”
“那你闲的没事来干这累活?想不开啊?”
孟影抽张纸巾擦擦嘴:“第一天确实挺累的,但我当初选择这个工作的初心是想把更多社会上的事暴露在公众面前,我一直觉得这个工作很累但也很伟大,我们用镜头记录不公,记录真,善,美,把社会罅隙里,阴沟里的事全都摊开在众人眼前,让这世界更公平,更有价值。”
“而且,当你疲惫的时候,你会想,国家千千万万的在职人员都在为我们社会的体系做贡献,每个人做着很微小的事,但这些结合起来,就构成了我们看到的社会,我们每个人都在为国家事业添砖加瓦,是旗帜上的一根线,大厦里的一块砖,很累,也很有成就感。”
摄影师竖起大拇指:“你这个年纪就有这个觉悟,是真不容易,虽然很多地方很多机构都想挖我离开,但就是因为你的那些话,我在这里一直工作到现在,我们虽然不像医生救死扶伤,不像警察匡扶正义,做着一些很简单很机械的事,但在我们的镜头下,也可以,为生者权,为死者言。”
接下来几天,孟影的工作地点都在距离市中心挺远的郊区地带,白天翻山越岭,晚上就睡在本地的小旅馆里。
他们就两个人,夜间孟影还不敢睡得太熟,生怕小宾馆不安全。
一个星期后,他们才得以返程,孟影浑身上下,青青紫紫被磕绊过,到电视台后,做了一个工作汇报,领导让他们回去好好休息。
不眠好几天,孟影现在恨不得倒头就睡。
但电视台离家里还有不短距离。
摄影师大哥开车把她送到路口,孟影准备在这里打个车回去。
下车之后目送摄影师大哥开车离开,孟影一摸口袋,才发现坏事。
她太糊涂,把钱包和钥匙丢到了单位。
此刻正好卡在中间,回去也远,回家也远,骑虎难下。
没手机没钱包,她觉得自己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跪着要饭。
走了一段路,孟影找了一家小超市,请求借个电话打,这个点已经晚上十点了,整个首都霓虹闪烁,她不知道该打扰谁,只能打给周远峥。
一个多月以来,他手机大多数都是关机状态,孟影根本不确定他电话能不能打通。
在长长的“嘟”音里,她搓搓胳膊,莫名其妙的就开始委屈。
眼睛里湿润越蓄越多,最后啪嗒啪嗒往下掉。
就在她快放弃的时候,那头响起久违的“喂?”
孟影赶紧止住抽泣:“你在哪啊?”
他嗓音混着夜色的质感,浓稠而苏沉:“怎么了?”
“我钥匙钱包丢单位了,不知道往哪去,”她吸吸鼻子:“怎么办啊?”
你老是不在我身边,发生困难的时候,我该怎么办呢?
“孟孟,”那头的周远峥似乎就在夜风中,话筒里有车窗灌风的呜呜声,“回头看看。”
她放下电话,连忙转过头,四处张望,终于在不远处的路灯下看到一个停泊的凯迪拉克。
“我要了你同事的电话,刚刚打给他,他说你在这里下车。”
顿了一秒,他降下车窗,朝着夜幕外,站在小超市门口的孟影直直望去,隔着灰蒙蒙的长距离,他瞬间就能锁定她的位置:“孟孟,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为生者权,替死者言
——《法医日记》
民航客机研究进程有参考,放在最后一章一起交代。
第81章 .黑白&照片
她电话都没放稳当,跑的过程还扭了一下脚。
周远峥打开车门从驾驶座上下来,张开手,略一弯腰,把人搂进怀里。
他穿了一身黑色风衣,在暮色中神秘又深沉。孟影紧紧环着他腰,刚刚的电话以及他突然出现的身影好似梦,她觉得以周远峥工作的性质,会让别人过来接她,现在一个活生生的本人出现在面前,有些不可置信。
“怎么了?”
孟影从他怀里抬起头,语气不悦:“你是不是在pua我?”
周远峥揉揉她头发:“怎么说?”
“其实这是你该做的,只是这一次这么突然让我很感动,但是不能当你下次继续不来的理由。”
周远峥扣着她腰,把人拉近些,她两手抵着他胸前,一脸警惕:“你干嘛,我说的不对吗?”
“对,”他捏了捏她脸颊:“以后我会天天去接你。”
孟影:“你不工作了?”
“嗯。”
“那谁挣钱养家啊?”
周远峥挑挑眉。
孟影心虚的别过脸:“那,大不了我们以后少吃点。”
他胸膛溢出一阵闷笑,贴的近,孟影感觉自己耳膜都跟着一震一震的。
“是不是忙糊涂了?忘了我们快结婚了。”
孟影挠挠头,“这不是才六月份吗?”
她抬眼问道:“你专程赶回来结婚的?”
不逗她了,周远峥含笑答:“来年一月份的高寒专项实验结束,就重新调回北京的科研所了,这项工作我们已经完成的差不多,算算时间还早,领导给我放了假,回来陪你。”
“一月份的实验会在哪里开展?”
“在呼伦贝尔。”
孟影眼睛一亮:“那我能去吗?”
“记者可以随同。”
她喜欢无边无际的大草原,向往那种天地间自由自在徜徉的感觉,更重要的是,可以深入他的生活和工作。
周远峥回来之后,整两个月,都在为婚礼做准备。
丁雪兰和老孟从淮城来了北京,住在孟影自己的小公寓里。
家里亲戚不知道孟影的恋爱经历,只觉着这姑娘单身那么多年,突然要结婚了着实有些猝不及防。
要准备的东西太多,除了周远峥在忙之外,还有谈颂他们也掺和进来瞎出主意。
孟影这边能从老家过来的七大姑八大姨不多,丁雪兰也嫌麻烦,只叫了关系至亲的人,但请柬还是发出去不少,因为周远峥在首都的朋友同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