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娘团伴郎团不用她操心,只多不少,在婚纱店里,孟影还选了漂亮又合适的伴娘服,发给江文冬他们看,把人羡慕的半死。
江文冬:【想不到啊,我们中最先结婚的还是孟孟】
徐诗蕊:【人能碰着好男人,什么时候结婚都不是问题,像我谈的那两个前男友,给钱老娘都不去】
喻理:【从校服到婚纱哎,还得是周大佬】
……
一切都到位了,最后还是出了点小状况。
除了江文冬她们三个,本来伴娘还有夏言,孟影衣服都给她寄过去了,结果人至今没有给她回信。
电话没打通,信息也不回。
孟影去问周远峥,他眉眼淡淡,似乎早就知道这状况。
“她有别的事,被组内外派出去了,没关系,已经提前跟我说过新婚祝福了。”
孟影心思闷沉沉的,“可是一开始说好了要来的,突然杳无音信。”
周远峥把她按进怀里,“宝贝,有人生来背负使命,她早已由衷的祝福过我们,别想那么多。”
揭过这茬后,加上周远峥的话,孟影也只能原谅夏言鸽她的举动。
而且两个月的准备时间,听着长,一件事一件事准备下来也紧促的够呛。
光是拍婚纱照就忙活了半个月,孟影对这个没什么追求,七八月,天又晒又热,她觉得室内布景拍或者小区拍就挺好,但周远峥非要什么都来一套。
别人是女方计较这事,他俩这里,刚好颠倒。
婚庆公司是谈颂推荐的,专业又负责,听了周远峥的要求,给他们强推一组校园婚纱照,取景也可以根据客户要求。
于是交谈的时候,周远峥问能不能取淮城一高的实景。
孟影惊诧抬头:“你干嘛?”
周远峥淡定道:“我喜欢这组。”
孟影赧得不行,要是有机会穿越回去,她肯定不会告诉周远峥自己高中暗恋他的事。
“不要,我不要,我不想穿校服。”
“那我穿,”他问摄像师:“可以拍出时空组合感吗,我和我夫人高中认识,弥补一下遗憾。”
摄像师点头:“当然可以。”
这组照片最后拍出来的成效尤为惊艳,一张穿着婚纱的孟影和身着校服的周远峥,一张黑西装捧花的周远峥和身着蓝白校服的孟影。
孟影把这两张定成大框,挂在墙壁上。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就是隐隐想哭。
她今年二十八岁,和周远峥分手后的那五年里,对家长的催婚有种抗拒和恐惧,潜意识中,婚姻就是枷锁就是牢笼。
而其实,和最想在一起的人搭建一个家庭,是不用催促,也会觉得幸福的事。
他们一个月前领了证,孟影,周远峥,这两个数年前毫无关系的名字,登上了同一个户口本。
孟影眨眨眼,把泪花憋下去,一抬头,看到周远峥在看着她。
他眉目温澄而柔和,是曾经十七八岁的周远峥所没有的,原来不论他成长为什么样,只要是他,她都无条件喜欢。
**
八月初,时值仲夏的尾巴。
孟影和周远峥在首都古色古香的府邸里,亲人,朋友,同事的见证下,举办了一场中式婚礼。
既然是在皇城脚下,自然按老祖宗的规矩来。
而且孟影又喜欢秀禾服,婚服,一切流程都按中式走。
周远峥那边来的人多,占据全场三分之二,不少还是以前的同学。
不过孟影这边的伴娘团气势倒是完胜,接亲的时候,把谈颂他们整了个半死,红包一把一把塞,精疲力尽才给放行。
一天的结婚流程全部走下来其实是个精疲力尽的活,拜完堂,孟影被送进婚房里后,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白天还没怎么吃饭,她放下端着团扇的手,随便吃了点零食充饥。
这还不算,等周远峥送走宾客回婚房,还有喝合卺酒。
一切流程结束后,负责礼仪的姑姑放下床帘,退出去关上门后,就剩孟影跟周远峥两个人了。
两个人面对着面,她袖子下的手攥得紧紧的。
“紧张?”周远峥突然问。
他脱了白天的西装,一身白色衬衫,上面被揉了些褶皱,洞房花烛,男人眉梢被灯烛点了一星昏黄,暧昧又旖旎。
“没有,”孟影故作镇定:“又不是第一次。”
周远峥笑了笑,那张脸的所有线条都在荡漾的灯火下变得柔和。
“其实我很紧张。”
“是吗?”孟影不信。
他会场可淡定了,从容镇定,接吻的时候她睫毛频繁眨动拂在他眼睑下,他都巍然不动。
“周远峥,你知不知道我以前看过一部电影,电影里的男女主一路从校园到结婚,一切都特别好,结果最后大结局的时候才发现是一场梦,她跟她喜欢的那个人毫无关系,我也好怕啊,怕突然明天起来,又回到从前了,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梦境。”
周远峥伸手,修长的指骨轻轻捏着她耳垂,可能紧张,那里已经红一天了。
“我也很怕,孟孟,怕我突然醒来,你不在我身边,有时候我会想到十几岁时的自己,或者几年前,我们已经分手的自己,我很同情他们,也很庆幸,分开的那五年,1825个日夜,我每天都在想你。”
孟影眼眸莹亮:“分手后的1825个日夜,我也同样,每天都在想你。”
我们纠葛兜兜转转这么久,终于落了正途,也因为这些百转千折的误会和错过,更珍惜彼此。
女人的脸在浮浮沉沉的烛火下通明而羞涩,一如最初,她见到他的第一眼。
大学时,他说,别人有的我们以后都会有。
到现在,别人有的,没有的,他都握在掌中。
而最想要的,在面前。
真心,直白而坦率。
**
十二月份,孟影同周远峥一起,踏上去呼伦贝尔的行程。
春夏那是一片茫茫大草原,冬天,则是万里雪疆。
一开始周远峥还怕孟影适应不了那里的低温,没想到她状态一直好的不行,抵达目的地的第二天还有精力跟当地人一块骑马。
牛马这个天气都拴在棚里,高原的牦牛在冰冻的土地上悠闲的甩着尾巴。
当然,他们此次前来最重要的是进行C9的高寒专项实验试飞。
2021年1月份,在经历了二十天的测试后,中国首款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干线民用飞机,专为短程到中程的航线设计,从2008年开始研制,历经十几年技术攻克,17年首飞成功后,在今天,圆满完成呼伦贝尔高寒专项试验试飞任务。
这样一项繁琐的大型技术工程,为确保后续投入使用,会继续进行核检,它凝结了不止一代人的努力。
从2008年开始,那一辈的工程师们开始摸索中国自主民航大型客机的技术,而周远峥他们这一代人,在前辈的带领下,作为当代年轻人,将继续谱写中国民航的颂歌。
“关于中国首款完全按照国际先进适航标准研制的单通道大型干线客机,为验证在极寒条件下飞机各系统和设备的功能和性能是否符合适航条件,该客机于2020年12月25日飞抵内蒙古呼伦贝尔市海拉尔东山机场开展高寒试验试飞专项任务,试验试飞期间,当地最低气温已近-40℃。
……
从1970年到我国自主研制的大型客机首飞,国人期盼了半个世纪的“大飞机梦”终于梦想成真。同时,这也意味着中国跻身美国、英国等少数能够自主制造大型客机的国家行列中,中国民航的新时代正式开启。”
镜头前,孟影直视远方,那里有飞机螺旋桨遮天蔽日的轰鸣声。
在这茫茫无边的疆土之上,一轮红日伴随飞机盘旋缓缓从地平线上高升,它与这些夜以继日奋斗在工作线上的技术人员一起见证了实验的成功。
实验结束后,除了总工程师和一些工作人员,其他人陆陆续续离开,周远峥他们还在开会,孟影跟摄影师分开后就过来找他。
办公室门口,她抱着包和周远峥的衣服,站在走廊外面等他们谈话结束。
周远峥手机在外套口袋里,有人发信息过来,孟影隔着衣服感觉到手臂振动,她从黑色的冲锋衣口袋里掏出,是傅凝珍发过来的。
【东西寄过去了,你回去之后去拿一下。】
还有一串快递单号。
【帮我们谢谢同事们这些年的照顾】
孟影关了手机没太在意。
周远峥回去之后怕也忙的抽不开身,她拍下来那串快递单号,打算自己去帮他取。
返程的路上,一车人都热情高涨。
目前客机还没办法正式投入使用,但已经离目标越来越近,在国人的期盼和千千万万科研学者的努力下,终有一日,能奔赴蓝天。
**
回去之后的第一时间,孟影就去快递站帮周远峥拿傅凝珍寄来的东西,他一大早就去了基地,孟影还没来得及跟他说。
取件码没发给她,她带着快递单号找驿站的工作人员查了一下。
“是这个,给你。”
“谢谢。”孟影接过来,是个盒子,不重,她一边往回走一边拆开快递包装,“这什么啊?”
袋子拆开,露出东西的一角。
孟影愣住了。
是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主人公,是夏言。
像被人突然迎面当头一棒,她反复掀开确认,那个扎着低马尾,微微笑的女人,就是几个月前还在她家商量着定亲,说“希望我能有机会”的夏言。
在一个无人知晓的时间,她悄然而去,离开所有人。
周远峥下班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客厅的灯关着,孟影抱着手机窝在沙发里,手机屏幕在一片黑暗中照亮她雪白的脸。
他伸手按开玄关处的灯,目光落在桌子上的照片上。
只一眼,他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他走到沙发前,俯身抱住孟影,女人没穿袜子,光着脚,手脚冰凉。
“抱歉,我不是故意瞒着你。”
孟影摇摇头,“什么时候的事?我们结婚前?”
“嗯,我们怕影响你,没有告诉你们。”
一瞬间,孟影思绪复杂:“不论怎么样,都应该请她过来,而不是这么无声无息的离开。”
“孟孟,”周远峥把她额头贴在自己胸口:“结婚前一个月,我爸妈在医院陪着她,她说不要告诉所有人,就像你们所以为的,她只是不出现而并不是离开,在你心里,以另外一种形式,永远存活。”
她说这条命早在五岁那年就该结束,这些年都是偷来的。
每年医生都会告诉林语风和傅凝珍,随时做好她离去的准备,这个准备已经做了太多年,以至于这天突然到来,他们听到这个噩耗竟不是那么崩溃。
最后那两天,她在医院,看到周远峥和孟影订婚的视频,脸上戴着呼吸罩,露出住院以来久违的笑。
因为她将离去,但她的家庭重新融入了一个成员,或者说以另外一种方式去继续陪伴父母。
来世间第一个愿望,是完成兄长的夙愿,第二个愿望是尽孝父母。
但短短二十年,她能做的,只有前一个。
飞机首飞,她坚持留在现场,轰鸣声刺破耳膜,她拼尽全力才抑制住自己狂呼的冲动。
人对自己生命的时日冥冥之中有种预感,即将走到尽头,她放不下的,就是自始至终没能尽孝的双亲。
然而好在,这两个愿望都在周远峥身上实现,这短暂又潦草的半辈子,如同浮萍一样扎不了根的一生,忍受疼痛的一生,终于可以安稳的在一个午后结束。
这对兄妹,两个人用彼此短暂的半辈子,拼凑成一个完整的科研学者的奋斗史,殚精竭虑,想要看到蓝天下那一抹铁臂。
孟影从周远峥怀里起身,给何曼婷发了条信息:【我想为礼华的时报再投一篇稿子】
标题她已经想好——
星火不灭,英雄不死。
你看天幕中那一颗颗耀眼的群星,夺目而璀璨,他们用一种宽厚而深沉的光芒普照大地,虽然不抵太阳刺眼,但荟萃了千万颗星星的力量,也一样能照亮大地。
每个人的力量很小,很有限,但我们绝不缺前赴后继,为国捐躯的建设者。
那张照片是周远峥给夏言开一个简单的追悼会用的。
工作这么久,她身体的状况同事们也心知肚明,在她离开这么久里,大家都有种预感,但周远峥正式告知这个消息后,大家仍然觉得一时难以消化。
彼时正值二月份,春寒料峭,追悼会结束后,周远峥料理完夏言的后事,在孟影的坚持下,开车带她去墓地看看。
这里她来过,也是不久前,同夏言来看望她的哥哥。
她的墓建在夏旭尧旁边,兄妹俩,墓碑上的照片都很年轻,眼神温润又坚定,定定的看着远处,以一种怜悯的姿态。
寒风迎面刮过来,孟影穿着一身咖色的大衣,走在周远峥前面,风拂乱发丝,她没去理,弯腰把两支嫩黄色的百叶菊放在墓碑前。
周远峥走到她身侧,替她把头发勾到耳后。
孟影偏头问他:“走的时候有留下别的话吗?”
周远峥:“她这辈子经历的太少,感受最深的就是车祸带来的疼痛,孟孟,我听妈说,她是笑着离开的,因为再也不用痛了。”
这个世界多不公平啊,有人浪费光阴,年华老去,而有人生来就是受苦的。
这个世界偶尔也是公平的,有人死了就是死了,只有一抔黄土。
有人来世间一趟,□□随岁月湮灭,以不同的方式不断被后辈提起。
那两张年轻的脸,被时间吞没时,保留了青春最好的样子。
从公墓出去的那段路,种满了常青藤和香樟,铁门外的一圈河岸两旁,柳树抽出新芽,冬去春来,一年又一年,时间有时候真的过得很快。
不远处有一个小公园,暖洋洋的下午,到处都是散步的老人和奔跑的小孩。
周远峥牵住孟影的手,两个人一路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默的走到公园长椅上,坐下来闲适的望向远方闹腾的孩子们。
他掌心温热宽大,脉络清晰,孟影指尖挠了挠他手心,被他倏地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