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默呈笑了笑,问他喜不喜欢那件篮球服,是小谢老师挑的。
厉深远说很喜欢。
少年离开学校的时候,谢亦桐看到他收书包,把一张红黑配色的贺卡很小心地夹在了厚厚的语文书里。
已是夕阳时分。
学校里彻底安静下来,能听见马阿姨拿着大竹帚在远处空地上大力扫着灰尘的声音。
傅默呈到操场角落的水龙头洗掉手上打篮球时沾上的灰尘。细细的水流底下,手指修长,骨节漂亮,数月前的铁丝网留下的痕迹已几乎没了。
谢亦桐想,比起攀爬铁丝网这样的野蛮事,或是给严天世写一些复杂高深却纯属糊弄人的商业汇报,这双手确实更适合写简洁漂亮的数学公式,干干净净,不存杂心。
傅默呈关了水龙头,正要说些什么,教学楼里传来一阵疾风骤雨般的铃声,大概是学校虽放了长假,但后勤走时忘了关铃。
算算时间,这正是平日里放学的时候。
——夕阳光里,下课铃声在校园回荡。
许多久远回忆浮现出来。
第六十章 ·
谢亦桐说, “我记得你以前放学之后总是不回家。”
傅默呈笑了笑,用纸巾擦着手上的水。“嗯。”
在学生时代,放学之后的学校里总有一很特殊的氛围, 夕阳西下,多数人已走了,少数人仍在, 到处都有一点冷清,却是一蕴含着热闹的冷清, 只要到了明日,大家总会又在教室里重聚,大声说笑, 或是抓紧时间, 在课间操前埋着头努力抄完作业。
那时候,许多人都在心里时刻盼望着放学, 因为可以回家, 却又不是真正的离别。那时人人都是时光的富翁,不怕时间在下课铃声中一天天过去。反正,青春年少。
十年已过去。
但此时夕阳灿烂, 教学楼里下课铃声一响, 那朦朦胧胧的放学氛围又回来了,仿佛又背上沉甸甸的书包,里面装着仍未写完的各科作业,语文最麻烦, 要写好长的作文, 而且题目不喜欢。
谢亦桐抬起头, 看向第二教学楼里那间最熟悉的教室的位置。一届届学生来了又走,它排列整齐的四扇玻璃窗户依然干净明亮, 映着微微泛红的夕阳光。
她慢慢回忆着。“放学后的教室里人很少,你经常坐在位置上写作业,或者看书。值日生很嫌弃你妨碍他们扫地拖地。”
傅默呈说,“他们通常只是想以此为借口拉着我一起打扫卫生。”
“我记得你也通常都会答应。”
“扫地而已。多一份力,他们也能早点回家,皆大欢喜。”
“被迫打扫卫生有什么皆大欢喜的?”
“你以为我为什么留在教室?”
“等校长下班,和她一起回家。”
“那我应该去她办公室,又安静,又不需要被迫打扫卫生。”
“……噢。”
他随手把纸丢进垃圾桶,又微微笑着把手朝她伸过来,掌心向上。虽刚经过凉水,但夏日里手上皮肤温度恢复很快,和往常一样温暖。
她慢慢把手放上去。
他握着她的手,手指收紧,微微捏了她一下,说,“你知道教室里有什么吗?”
“有扫把,”谢亦桐若无其事地说,“不然你没办法帮值日生打扫卫生。”
“嗯。但还有一些别的。”
“拖把。扫完地,还要拖,不然不干净。”
“还有呢?”
“黑板擦和抹布。”
“你打算把保洁工具数一遍?”
“还有桌子和椅子。”
他轻轻地说,“我说的是一个人。”
“……噢。”
“放学之后,你经常待在教室,坐在位置上低头写作业。”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当年不知她为什么总爱在学校里耽搁,现在回想,也许是和厉深远一样,不愿回家。他继续说,“那个时候我最喜欢的,就是时间一晚,连值日生也走了,只剩我们两个待在教室里。好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