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说什么,只是仍望着教室的方向,噢了一声。但牵紧了他的手。
他说,“你喜欢吗?那时我很担心你不喜欢和不熟悉的人单独待在教室里,所以只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老老实实地看书写作业,很少去找你说话。”
谢亦桐说,“我不喜欢。”
傅默呈照着她的古怪习惯,问了第二次,“不喜欢么?”
“不喜欢你不跟我说话。”
他笑起来。“原来是这样。”
“嗯。”
她仍抬头望着教学楼,和平时一样仿佛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但耳尖微微发红,也许不是因为夏日的温度。
他顺着她视线看过去,想了想,“我们去教室看看么?”
“好啊。”
斜阳里,学校各处铺着薄薄的晚光,像盖着一层时间的幕布,稍一吹动,幕布微微掀开一角,便能看见那些本已被命名为“曾经”的事物。
出了操场,走过几小时前还喧嚷吵闹的篮球场,再绕过几座绿叶正盛的花坛,便是繁市二中历届初三年级所在的第二教学楼。十年时光,风吹雨打,宽厚的楼体本已有些许陈旧模样,但晚光悠长,一层面纱遮盖了岁月的痕迹,它仿佛又与当年一模一样了。
两个人慢慢上了台阶,走进安静昏暗的教学楼。
一楼大厅很宽敞,白墙上专有一面张贴本校名师的照片与个人简介,虽大多数是生面孔,却也有一些是十几年前就扎根于此的老资格,边角泛黄的照片贴在原位,从没换过。一届届学生来来去去,他们却始终在这里,是岁月变迁中的一个不变。
谢亦桐朝里面一张老照片看了看,说,“这位邱老师以前好像在我们班上过地理课。”
“嗯,”傅默呈说,“她刚上了一个月的课,班里有人上课捣乱惹她心烦,她大发脾气,向学校提了转班。”
“我好像没什么印象。”
“没有么?陈老师当时很生气,专开了一次班会整顿班级纪律,还罚全班一起抄二十遍学生守则,我抄到很晚。”
“……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我那天差点熬夜。学生守则又长又无聊。”
“陈老师下个学期会从一中回来,据说打算和欧阳老师一起制定新的学生守则,要把它从三十条扩展到五十条。”
“反正我毕业了,”谢亦桐出于本性毫无同情心地说,“下一届学生就自求多福吧。”
她看向贴在另一面墙上的目前版本的学生守则。
一行行黑字全都方方正正,严肃规定学生不许这个、不许那个,要把年少意气强行装进条条框框里。然而,边角上却突兀地出现了一片涂鸦,颜色极为鲜艳,是一个吐着舌头的卡通小人,大概是不久前刚走的毕业生们留下的,是故意要挑衅学校那副高高在上、不可触犯的权威样子。
向往自由的少年人与不得不绞尽脑汁把他们管教起来的学校,两者间向来有着奇特的张力。
这让她想起很多学生时代的事。
两个人牵着手走过大厅上了楼梯。这座充满回忆的教学楼里的楼梯是那又宽又矮的水泥楼梯,每上一层楼,墙上都有一片六瓣花形状的镂空,阳光照射,在地上投出一个六瓣花形状的光斑,也映出光里漂浮的微尘。
到了四楼,走廊上空空荡荡的,整座楼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傅默呈伸手推开初三(9)班的教室。
夕阳斜照,教室里干干净净,只有空空的讲台、黑板与一排排桌椅。学生们已把所有私人物品收走,也撕掉了墙上属于本班级的奖状和手抄报。教室恢复了最原本的模样。
后墙上,那面老钟还在,深棕色的圆框,左边有只振翅欲飞却褪了色的塑料蝴蝶,右边有只傻兮兮的木猫头鹰。指针滴滴答答在响。
两个人跨过低矮的门槛,走进教室,傅默呈低声说,“感觉很奇特。”
“什么奇特?”
“十年前我也常在这间教室,无数次走进这扇门。但那时对我来说,像这样牵着你走进来是遥不可及的事。”
谢亦桐偏头看他一下,朝靠着窗边的第一组第一排的位置指了指,“我记得最后一个星期你坐在那里。”
“嗯,”他朝着教室最后第二组第七排的位置指了指,“而你坐在那里。”
谢亦桐看了看前面的位置,又看了看后面的位置,忽想起什么,“按陈老师当时定的换座位规则,再过一周,我们就是同排。”
她用指尖点了点下巴,回想着,然后,指向中间第二组与第三组的两排,“应该是在这里。”
学生人多,教室位置有限,因此桌椅间只留了两条走道,第一组靠窗,第四组靠墙,中间的第二组与第三组一向是挨在一起的。同排近似同桌。
傅默呈笑了笑,牵着她走过去。
第二组第二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