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天南地北和咫尺方寸——自律的大洋芋
时间:2022-02-21 15:37:59

……
那个人找到心月的时候,她正低着头清洁客人试戴过的玉镯子。
女人站在心月面前,心月抬头微笑问好,只见对方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保养得宜,戴着玫瑰金的细框眼镜,一身素色唐装,显出一派婉约娴静、养尊处优的气质,一看就是金玉首饰主流买家的样子。
心月热情地询问她的需要,那女人却叫出了心月的名字,还要求和她单独谈谈。心月记忆里“那女人”的形象立即和眼前这位对应上了。
那女人说了来找心月的原因——心月的父亲病了,是结肠癌,此时正在本市一家肿瘤医院住院,她希望心月去看看自己的父亲,因为手术在即,吉凶难料,不想留下遗憾。
“关我什么事呢。”心月语气轻松,说完后心里一阵莫名畅快。
“我知道你怨恨我们,但他毕竟是你爸爸,他其实一直记挂着你,一直想见你,但是…我们知道你不愿意。可这次手术风险很大,万一不好了,哎,你就去看看他吧,好吗?”女人说到最后,语气接近乞求。
柜台边又来了客人,心月给了她一个虚伪的职业笑容,礼貌地说:“不好意思,这位女士,如果您没有什么事的话,请不要打扰我工作。”
那女人眼里充满了愤怒和失望,而心月的内心却荡漾起一波又一波残忍的快乐。
可这快乐是短暂的,几乎转瞬即逝,往后的几天,她总是在深夜没来由地嚎啕大哭。
心月不明白为什么每次一沾上家里的这些人和事,她的情绪就会向深渊滑下去,捞都捞不住。她明明已经毫不在意了,却总会因此陷入暴躁的精神自虐。
后来心月收到了一个包裹,那里面是个精巧的礼盒,盒子里有一串钥匙和一张对折的信纸。
信是那女人写的,上面说这钥匙是心月老家那套房子的,父亲帮她重新装修过了,还加盖了一层,等心月以后成家了也够住,那是完全属于她的财产。
信上还说,那年在下关的超市,她父亲认出在当收银员的女儿,所以无地自容,提前逃了出去,蹲在人来人往的街边咬牙哭泣。
她说她这辈子只见过心月父亲为一个人哭过,那就是心月。
心月用打火机点燃了那张信纸。
没过多久,心月因为长时间的情绪低落,以至于精神恍惚无法正常上班,不得不辞去了这份薪资还算不错的工作。
 
第20章 恶人
 
2016年开春,心月在滇池边的一个村子里寻了个住所,那里远离城市,周边是农田、湿地公园和大片的湖泊,景色很美。
房子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建设的工厂职工楼,和心月一样的年纪,所以房租很便宜。边上的工厂早已关停,厂房被租作印刷广告的作坊,不算吵闹,楼里的住户也不多。
这幢楼房的外观虽然很老旧,好在里面的结构不错,高大敞亮。心月把房子简单装修后就出门自驾游去了,按计划一个月后回来,新墙漆的味道也该散得差不多了。
自驾游结束后,心月在南市区的一个购物中心找了份服装店导购的工作。
店老板陈姐是个五十多岁的本地人,经营着三家品牌女装店,平时不来店里,心月也只见过她两三回。
偶然间听到同事们聊起陈姐的八卦,心月才知道陈姐离婚了,找的小男友才二十来岁,就是如今时时跟在她身边的那个高个胖子,据说这人原本是跟着她前夫搞小额信贷公司的保镖。
心月想起自己不久前算是和陈姐的男友结下了梁子,私心希望永远别再遇上那个活阎王似的人。
说起这事也是心月倒霉,那时她刚来没两天,中午的时候同事去吃饭了,只有她一个人在店里烫衣服,她一时没注意到有人进店,等突然看到那个面相凶横的高个男人贴身站在她身边时,着实把她吓惨了。
那人眯着眼睛觑她,居高临下地说:“看你半天了都不知道有人进来,衣服被偷走你怕都不知道,丢了,是要赔的!”
心月后退了几步,问男人是不是要给女朋友看衣服,男人并不回答,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指着架子上的一件外套问心月为什么不烫平褶皱,又拎起一条短裤问为什么不剪掉线头。
心月以为男人想要这套衣服,忙说:“您需要的话可以马上剪好烫好再给您,请问这个尺码就可以了吗?”
那男人呵呵一笑,快速地扒拉过一整排的衣服,动作十分粗鲁,嘀咕道:“什么破版型,这是换厂了?”
衣服是上午才到店的,临时挂上架还没来得及分类熨烫贴标,而这男人的眼光显然也太挑剔了些。
心月忙说:“不好意思,先生,这些都是刚到店的新款,运输过程中难免有一点褶皱,我正在处理着,您看需要哪件我给您先弄好。”
男人盯着心月的脸,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这当然不像一个顾客问服务员的话,心月越看这人越觉得他是在耍自己,于是没好气地说:“你需要买哪样直接讲就好了呀,没必要知道别个的名字。”
对方吊儿郎当地呵呵一笑:“你是新来的?”
心月点了点头。
那人接着问:“几岁了?”那语气好似在问自己家的长工丫鬟。
心月闭口不答。
男人比心月高出一个半头,接近两米,又长得很壮实,满脸横肉直勾勾盯人的样子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没有任何前奏,男人突然就用手机顶了一下心月的肩膀,用类似命令的口吻说:“微信加一下,我扫你。”
心月被这人的粗鲁举动惊呆了,拒绝道:“不好意思我不玩微信。”
那男人不耐烦地冷笑一声,在心月面前摆弄了一下手机,心月察觉到他是在拍自己的照片,于是侧身躲了过去,用手遮住脸。
对方还想纠缠:“美女,你脾气大得很嘛,有意思!电话号码给一下,有事情我再找你,别告诉我你连电话都不用。”
心月心里有气,冷着脸继续敷衍:“哦,电话啊,我刚换了号,不记得号码,手机今天也忘记带了。”
男人突然骂骂咧咧:“艹,装什么*!要你号码是看得起你…”
心月被吓得本能地躲开,正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同事吃饭回来了,后面跟着老板陈姐。
男人看到有人来了,瞬间变脸,刚刚还是凶神恶煞的表情,转眼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迎着陈姐摇头说:“我看这批货不行,质量越来越水了,我得打电话把那姓刘的骂一顿,发的什么玩意。”
“卖着看吧,不行再退回去。”陈姐说完一件一件地翻看着衣服,拿出一条亮色碎花裙问心月:“小寸,这件怎么不放在橱窗那里展示,这是主打款啊!你让它挤在这排架子上谁看得到?”
心月惴惴不安地回答:“我是想先摆好这些短款衬衫和短裤,裙装还没开始弄。”
陈姐摇了摇头,说:“你做事不能这样,凡事都要讲一个轻重缓急,我开店卖衣服肯定是先要把最好看的展示出来,把人吸引进来才能有生意,你闷头把顾客看不到的地方搞得再整齐又有什么用呢,顾客一看别人家都出新款了你还摆着过季的,是不是连门都不想进来了?产品书早就让你们看了,哪些是需要推销的主打产品,难道你不知道?”
心月被批评得有些无地自容,忙说:“对不起,陈姐,我马上上架。”说完就要去拿衣服。
陈姐却说:“不急在这一时,我说话的时候你先多听。”
做什么都不对,心月感觉十分沮丧。
陈姐又让店长站到身边,准备开会。“来,小张,现在也快到月底了,我们就开个会,你是店长,先总结性地谈谈这个月情况,找找问题,说说改进方向。”
心月认真听会,偶然抬头却发现站在陈姐身后的男人正半眯着眼睛看自己,那人一脸凶相让心月不寒而栗。
知道那个男人的身份后,心月对他的忌惮又多增了几分。原本以为那个男人不常来店里,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却没想到心月还是在这人身上倒了霉。
那天心月正上着班,陈姐打电话到店里让人把一些货单送去她家对账用,因为她生病了,不方便来店里。
这事落在了有车的心月头上,她按地址来到一个高档别墅区,在一幢独立小院外按了门铃,不一会,一个高个子男人甩着膀子走过来开门,他那步态和眼神都透着一股野蛮劲,让人害怕。
心月硬着头皮说了来意,把单据递给男人,男人不接也不看,说陈姐出去了,让心月自己进去等着亲自交接,心月只好跟着进了屋。
她在玄关处瞥了一眼屋里,客厅没有太多陈设,也不算整洁,茶几上都是些果皮和零食袋子,那男人大大咧咧地半躺在沙发上玩手机。
鞋架上摆着几双拖鞋,心月也不知道客人要换哪双,于是决定还是去屋外等。
那男人一看心月要出去,大声说:“你杵在那磨叽个啥呀?让你进来等着。”
他的态度非常不友好,心月想他也许还记着自己上次没好好跟他说话的仇。
心月没奈何地翻了个白眼,问:“请问要换哪双拖鞋呢?”
男人轻蔑地哼了一声,“我管你!”
……
心月索性不换鞋子径直走到另一侧的沙发上坐下看手机,没一会儿她就感觉有些不自在,察觉到有一束不怀好意的目光正在打量她。
她下意识地把工装的裙沿拉过膝盖,小腿压低往身后藏,然后装作不经意地看了男人一眼,男人果然在盯着她,他见心月看了他,更是加倍挑衅地对上了心月的目光。
心月觉得这男人看她的样子又凶又坏,赶忙移开了视线。
屋里的气氛非常压抑,心月十分想逃,那男人还是在盯着她看,甚至拿起手机对着她,像是在拍照。
心月顺着他的视线低头检查,白色衬衫不算很透明,纽扣也没有崩开,衣服确实有点紧,但也不至于…
到底有什么可看的?
男人看着心月局促不安的样子,嗤了个气声,贼贼地笑了一下。
心月本该假装无事发生默默走开,可她生气时脑子一片空白,猛地站起身来大声骂道:“你看什么?你是不是有问题?”
男人没想到心月会那么直接怼他,收回了盯在心月敏感处的目光,涎着脸说:“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心月无可奈何,起身打算去外边等陈姐,临走时骂了句“大傻逼”。
男人瞬间被激怒,顺手抓起一袋零食摔到心月脸上,心月躲避不及险些跌倒,对方并不解恨,两步就跨到心月面前,扯着她的胳膊把人甩在了沙发上。
心月的头被重重地掼在沙发的硬靠背上,人一下子就懵了,等她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整个儿被压制住了,对方用膝盖抵住她的肚子,男人的体重几乎要把她的肋骨都压断了,心月痛得尖叫起来,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她的手也像是两条软棉花,被男人轻而易举地死死按住,一点作用也没有。
突然,心月感觉腹部的压力一松,男人移开了膝盖,手却在她身上一路揉抓下去,一阵恶寒立时从她脊背爬上了后脑勺。
她死命挣扎起来,终于腾出一只手朝着男人的脸狠狠抓去,男人吃痛大叫一声爬了起来,心月乘机逃跑,却又被男人抓着头发踢倒在地。
男人嘴上骂着脏话,摸了一把脸上的伤口,手上的鲜血让他更加愤怒,他骑跨在心月身上,肆无忌惮地用拳头砸向心月,心月扑着手臂反击但对男人没有任何威胁。
终于,心月在被结实地打了几拳后失去了意识,陷入一种耳鸣伴随着全身麻木的状态。
她甚至不知道陈姐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只模糊听到陈姐对着那男人大喊“小伟”,让他住手。
小伟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心月在陈姐的搀扶下艰难地站起,过了好一会才站稳,她跌跌撞撞躲到陈姐身后,惊叫着:“他打我!乱摸我!”
心月一说话小伟就暴跳如雷,仿佛和心月有着莫大的仇怨,心月也很疑惑,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才将他得罪至此?
小伟还想动手,顺手抄起一个抱枕向心月砸去,陈姐挥手挡住,吼他:“好了!莫再闹了!”
如果不是看到陈姐脸上的乌青和手臂上的擦伤痕迹,心月会以为陈姐能给她主持公道,可小伟硕大的身形和嚣张的态度令人胆寒,陈姐显然无法阻止他。心月意识到陈姐可能没有能力保护自己,于是果断往屋外跑去。
好在车停得不远,一路上心月把车开得飞快,屈辱的泪水不由自主地淌下来,她看到后视镜里的自己头发蓬乱,嘴角有些许血迹,满脸惊惶失措,衣领歪斜,衬衣扣子还被挣开了几颗。
等把车子开到闹市,心月才敢停车整理衣服,这是她人生第一次被人欺辱殴打,不知道是出于害怕还是气愤,她整个人都在发抖,牙齿也磕得直响。
心月报了警,在陈述事件的时候没忍住,一直在嚎哭,样子十分狼狈。
警察问起小伟为什么要打她,矛盾的起因是什么。心月一时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但她心里知道,小伟对她的敌意一如她对小伟的敌意,他们都是坏脾气的人,初次见面就看对方不爽了。只是,小伟显然是个爱挑衅的恶人,而倔强的心月恰好倒霉碰上了他。
做好笔录后警察要给心月拍些伤情照片,但尴尬的是心月挺抗打的,被这么重的拳头打了半天,她竟连鼻血都没出,只是脸上有些不明显的红白印子,头上长了几个包。警察只好建议心月隔天有反应了再去做伤情检验。
 
第21章 病了
 
小伟被拘留了,但又很快被保释出去。
心月得知她向警方控告的猥亵情节因为证据不足没有被认可,小伟不承认摸过心月,甚至咬定是心月先挑衅辱骂他后,两人才争吵打斗起来的。而心月的报案材料也验证了小伟的说法——是她先骂人的。
从证据上讲,心月身上没有过于明显的伤害痕迹,小伟脸上却有又深又长的几道指甲抓痕,按伤情鉴定标准,他的伤足够达到民事赔偿要求的轻微伤标准。
心月一时不知道自己抗打是坏事还是好事。
警察给了意见,说就算打官司,他们的纠纷也大概率会被定义为互殴,而不是对方对心月故意伤害。但小伟手机里的确有偷拍心月的照片,或者可以佐证心月是被调戏后反抗,激怒了小伟才被打的。
陈姐找到心月,希望和解,心月不愿意却也无计可施,只能消极应对,什么都不回应。
陈姐打电话对心月说,如果她坚持要告小伟,那就算能把官司打赢,他们大不了赔个几千块了事。但以小伟的性格,事后肯定会报复心月,做出一些可怕的事情,连她也控制不了。
她几乎是明晃晃地威胁心月:“黑丨道还是白道都可以任你选择,反正最后吃大亏的是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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