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天南地北和咫尺方寸——自律的大洋芋
时间:2022-02-21 15:37:59

心月当然知道李珊说的话很违心,是假的。她的普通话一直说得不好,有一股怪怪的“民族腔”,但看着李珊那精巧俏丽的笑脸,她也并不多心认为对方是在讽刺自己,忍不住跟着李珊一起笑了起来。
李珊转头招呼在教室后边坐着的男友,语气嗲嗲的:“赵齐 ,快过来,来见见你老乡呀!”
心月一头黑线,心里莫名紧张,那男孩子很听话地走了过来,问:“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震得人心痒痒的。
李珊:“她是你老乡啊,大理的。”
男生瞧了心月一眼,手搭上女友的肩,对心月挤了个客气的微笑算是打招呼。
心月有些尴尬,晃晃手上的纸伞,示意要把它们送去教具室,转身离开时男生突然问她:“你是大理哪里的呀?”
心月看着他的脸回答:“剑川的。”
这是心月第一次光明正大地看他的脸,如同每次匆匆一瞥所感受到的一样,这张年轻俊美的面孔极富魅力,他的眼睛很大,是形状优美的双凤眼,狭长而明亮,一看就是聪明人,他看向心月的目光中带着些无所谓的冷酷,那是属于年轻人的骄傲气质。
心月的耳朵在发烫。
男生又说:“我爸爸老家也是剑川的,但我没去过,我家在下关。”
“噢,是蛮巧的。”心月紧张地掰着自己的手指,很想结束这段尬聊。
男生被心月拘谨的表情逗笑,恶作剧似的热情起来,又问:“怎么称呼你呢,老乡。”
李珊抢答:“她姓寸,这个姓好少见,我第一次知道有人姓寸欸!”
男生解释:“我们大理那边很多姓寸的。”他再次看向心月,问:“你是白族,还是彝族。”
心月微笑着摇摇头,说:“我不是少数民族,我是汉族。”
李珊亲昵地攀上心月的胳膊,不好意思地说:“哎,我想了半天,就光记得你姓寸了,没记住你的名字。”
心月一脸的淳朴本分,谦虚地说:“没事没事,我也没记住同学们的名字,太多人了。你们叫寸姐就行,我是比你们大很多的,你们厉害,还是学生吧,很小年纪就能出来教学了。”
男生见心月说话腼腆,明明年纪也轻,却像个长辈夸小辈儿一样说话,觉得好笑,不禁弯起嘴角,调皮地说:“那叫嬢嬢行不行?”
李珊听了作势要打他,男生赶紧告饶:“开玩笑的,别在意啊。”
心月并不生气:“没事没事,怎么叫都可以。”正好其他学员来找李珊问话,心月赶紧开溜,离开了这尴尬境地。
后来她再去跳舞,就没再见到那个男孩儿了,听班里其他学员八卦,李珊和小男友分手了,这才两三个月的时间,他们的恋情就结束了,这也许就是当今年轻人的恋爱节奏吧,心月有些怅然若失,为再不能看到那个漂亮男生而惋惜。
在饮食和运动习惯上的自律帮心月抵御住了坏情绪的侵蚀,她的精神状态持续稳定,身体也结实了许多。每天跑七八个小时的车,晚饭后去运动一两个小时,倒是和公园跳广场舞的几个阿姨混了个脸熟,算是扩大了社交圈。
一天晚上,心月运动完正往回走,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一阵响动,她小心避让到路边,可一辆自行车还是紧紧地挨着她来了个急刹车,把她吓了一跳。
心月正想发作,却看到骑自行车的原来是李姗的前男友赵齐,边上还有几个男女学生骑着车跟了上来,纷纷起哄笑闹着,心月搞不清状况,有些发窘,心想:“他们是不是在笑我?”
赵齐咧着白牙跟心月打招呼:“嘿!又见面了。”
心月问他:“你们在干吗?”
“我们班的秋游啊,刚刚骑车回来。”他颤颤悠悠地控制住自行车,同伴已经骑出去一大截了他还不打算走的样子。
“哦。”心月又有些埋怨,“你刚刚吓死我了。”
赵齐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问:“你住这边?”
“嗯,前面的村子。”心月抬手指了指路对面的一片房子。
“你在学校里工作?”村子边的小区是艺术学校的教职工楼,他不知道心月住的是村里废厂的筒子楼。
“没有。”心月看了他一眼,有些难为情但是没有表现出来,“我辞职蛮久了,现在没事的时候就跑跑网约车。”
“那太棒了,赶紧给我个电话,这边打车也太难了。”赵齐停下自行车掏出手机,心月把自己的电话号码报给他,他又说还是加微信更方便些,等加好了微信,他爽朗地说了声“走了!”,脚一蹬地一下滑出去了好远。
心月看着他青春洋溢的背影,鬼迷心窍地抬起手机照了几张照片,毫无例外的全部是模糊的暗影,什么也看不出来。
她人生第一次对现实中的异性产生了好感,又很幸运地有了他的微信,可惜的是这个小男生的朋友圈内容很少,只有几张玩游戏的截图,她无从了解他。
也许注定这一年心月死水潭一般的生活要翻起一点波浪,在跑车的时候她又邂逅了高中同学戴静。
乍见时,戴静浑身上下透露着干练和精明的气质,很有质感的职业装和妥帖的发型显示出她的生活质量很不错。
戴静一手拎着行李箱,一手拿着手机打电话,没有注意到司机就是老同学心月。心月下车帮她把行李放入后备厢,只匆匆看了一眼就认出她来了,虽然戴静年纪长了十几岁,但相貌没有太多变化,说话时的神态语气也验证了心月的判断。
戴静看起来很有职场女强人的架势,听说话内容,是些打官司的用语,心月在心里打定主意,如果戴静没认出自己,那她也装作没认出对方。
过了很久戴静终于打完了电话,一阵沉默后主动和心月说起话来,“我第一次遇到女司机唉,好像很少有女的做这个。”
心月:“嗯,确实不多。”
戴静:“你车开得不错,很稳。”
心月:“谢谢。”
戴静:“唉,我看你有点眼熟唉,你就是本地的么还是…”
心月:“我是外地的,家在大理那边。”
戴静:“喂,你不会是我那个同学吧,你是不是那个…寸心月啊?!真的是你!唉,刚刚看你就觉得像,你是不是早认出我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啊!”
心月笑着说:“你忙着打电话嘛,也不好意思打扰你。”
戴静:“唉,你这些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啊,我问了好多人,都说你没回去。”
心月:“前面两三年回去过一次,我表弟结婚。”
戴静:“你这些年是一直在昆明待着吗?我原先听人说你去外省了。”
心月:“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之后一直在昆明。”
戴静:“这么多年不见,原来我们都在一个城里,我还会经常想起你来,真的,这回巧了,终于给遇着了…”
……
去机场的路很远,她们聊了许多。
戴静已经结婚了,职业是律师,家安在环西路,公司在市中心翠湖附近。而心月,单身,无业,靠跑网约车赚钱,租住在一片破破烂烂的厂区房里面。戴静确实厉害,三言两语就把她问得全交了底,若是和别人聊,心月不会这样痛快地说完自己的生活状态。
戴静听闻心月失业近两年了,热心地说要帮她找个工作,心月一如既往地有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坚定地拒绝了,说:“没事,不急,我还不想出去工作,等再闲一闲。”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气人。
心月一直是人类攀比心理的受害者,或者说,她的自尊心太容易受到伤害了,看着从前一起倒苦水的老同学如今财富、事业和家庭什么都有了,整个人都是意气风发的样子,她真为自己失败的人生感到羞愧。
那天回到住处心月又陷入了自我厌弃的情绪中无法自拔,连着两三天不想出车,甚至中断了每日坚持的运动计划。
她心里明白不能放任这种情绪蔓延,如果再回到以前那种起不了床、出不了门的颓废状态,那她真不确定还有没有力量把自己拉起来。
 
第23章 黑车司机
 
事实证明,人在晕头转向的时候不适合做事,也许是因为精神涣散,也许是霉运来了挡不住,心月跑车的时候出了事故。
车子撞到一辆突然窜出来的电动车,心月眼见着骑车的人飞了出去,摔在粗粝的柏油路上又划出去好远。
当时她脑袋一懵,只觉得自己要完了,害怕得全身发抖,咬着槽牙才勉强镇定下来呼叫救护车和交警,万幸的是对方是个年轻男人,没有受太重的伤,在医院检查后只发现他腿部有骨折,身上有几处皮肤挫伤。
一个很大的问题摆在了心月面前,主要是钱的问题。她没有存款,送伤者去医院的时候刷的是信用卡,对于后续还要赔多少,她心里没底。
心月去给伤者道歉,伤者的一大群家属正好也在,五六个人一齐把她围住,一个背着孩子的老年妇女,踮起脚指着她骂:“眼睛瞎闭着,你开**的车,脚给你撞断了,钱挣不来,一家子等着他养,你要咋个整…”
心月从来没经过这种事情,很想不顾一切地逃走,又觉得自己有义务站在这里承受家属的指责谩骂,她只能一直道歉。
“赔钱!”
家属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算起了账,什么手术费、住院费、医药费不在话下,诸多误工费、残疾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也一一罗列开,心月感觉无比烦躁,在众人的指责中流下了眼泪。
看到人群聚集吵闹,医院保安赶来了解情况后把家属劝开,心月也安抚家属,说自己不会跑的,车子已经扣在了交警队,手术费也垫付了,电话也留下了,只等交警那里通知调解就行,家属这才骂骂咧咧地放她离开。
离开医院,她匆忙地赶去公交车站,总算坐上了晚间最后一班公交,可惜车站离住的地方还有三公里左右,心月不得不在空寂的城郊路上独自走回去。
这一天从出了事故,到送人去医院,报警报险,忙前忙后,急得肾上腺素飙升,乱了一天也不觉得累,也没觉得饿,松懈下来才想起自己从昨天中午到现在滴水未进,体力早已经是透支的了。
心月全身乏力,胃部袭来烧灼的痛感,脚也被鞋子磨得生疼,她一步三晃慢慢挪动脚步,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一种沉重的无力感压在她心头,今天发生的一切都那么不顺心,可是细想来,她近三十年的人生里,似乎没有一件事是顺心圆满的。
她再也走不动了,蹲坐在地上,捂住脸大口地喘气,默默自问:“为什么我总是那么倒霉?为什么没有人帮帮我?为什么我总是一个人…”
她终于崩溃,坐在路边痛哭起来。
没一会电话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她以为是伤者家属打来的,赶紧平复了情绪,清了清嗓子后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陌生,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好像身处在非常嘈杂的环境里,他问心月现在在没在拉活,没有的话就去盛东KTV门口接他。
心月没反应过来对方是谁,以为只是平时留了电话的乘客,就如实告诉对方车子今天出了事故,来不了了,那人简单应了一声“哦”作为回应。心月没力气挂电话,手机一直杵在耳朵上,呆呆地等着对方挂断,又或者她现在很需要和人说话,能多听到一点别人的声音也是好的。
如她所期待的,电话里的人又说话了,应该是去了一个较为安静的环境,声音清澈了很多,他问心月:“你人有受伤吗?”
心月这才听出对方是那个艺术学院的学生,李珊的前男友,让她印象深刻的漂亮男孩。她赶紧故作轻松地说:“没事,是撞到别人了,还好不算太严重,我自己没受伤。”
对面问:“真的没事吗?”
心月嗯了一声,把未及流出的眼泪咽下,不自觉地吸了吸鼻子。
那人不信:“我怎么听着你的声音像是在哭呢?你还好吧?”
心月怔住了,她没想到对方会说关心她的话。
心上似有一阵暖风拂过,心月莫名紧张起来,害怕他就此挂了电话,赶忙说:“谢谢你,我…我没哭,没事,谢谢。”
电话那头的人轻笑了一声,问:“谢我什么呀?怪怪的。”
“谢,谢你…关心我…刚刚的话。”说完心月自己也觉得不太合适,好像太卑微了。
“哦,哈哈。”对话陷入了沉默停顿,然后他接着说:“那我先不说了。”
电话挂断后,心月静静坐着休息,任由眼泪吧嗒吧嗒滴落在柏油路面上,很快消失不见。
等到哭得差不多了,她把不合脚的鞋子脱掉,就光着脚往回走。不远处废弃厂房边的那片老旧红砖房里,有一间暂属于她的小屋子,那是她在茫茫人间唯一的安全岛,小屋被布置得很舒适很漂亮,她从未像今天这样渴望躲进去。
回到家后心月赶紧烧热水把胃药吃了,又吃了几片苏打饼干缓解胃酸,然后躺倒在柔软的地垫上歇息,身体很快缓了过来,心情也不那么糟了。
胃痛暂时被止住,心月开始做饭,冰箱里没什么菜,她煮了泡面和西兰花,煎了肉和鸡蛋,好好地拼盘放在桌上,然后给食物拍了一张照,又自拍了一张微笑着的照片,一起发去了朋友圈,写的文字是:宵夜进行时,开心的一天。
很快,赵齐给这条朋友圈点了个赞,心月满意地睡去了。第二天醒来后,她发现朋友圈多了几个赞和评论,突然就觉得自己晒自拍的行为过于幼稚,而且那张自拍里的表情也太矫情了些。莫名的羞耻心让她感觉烦躁,她赶紧把那条朋友圈删了。
那几天心月变得很爱照镜子,她甚至整天整夜地对着镜子练习做出不同笑意的表情,如果她正视自己的内心,那她会承认这个举动的目的就是希望下次遇到赵齐时看起来漂亮点,别那么木讷僵硬。
心月知道自己长得不丑,但仅此而已,长久以来过于内敛和克制的性格让她对外表打扮一类的事情漠不关心。她是一个冷淡的人,从前遇到过一些男人,他们夸她漂亮,然后刻意接近她,心月却只会本能地厌恶、逃避他们,态度冰冰冷冷、不屑一顾,没过多久那些男人就会失去耐心,离开她,甚至因此和她结怨,他们还会说这女人脾气古怪,让人讨厌。
而现在,她仿佛是在男女之情上开窍了一般,开始对那个俊俏的男大学生想入非非,期待下一次再相见。虽然,她也很清楚两人的身份、年龄相差巨大,绝无可能成为恋人,但仍愿在心里保留这份隐秘的情感。
事故责任认定书出来了,心月是次责,但也免不了还要跟伤者家属周旋。对方要求心月赔偿十万元,还说在医院预交的五千住院费要用完了,让她继续缴费,心月拒绝了,因为保险评估赔偿不会超过三千,而她之前也问过医生,伤者的骨折不算严重,其实打了石膏后就可以回家静养的。不过,伤者一家显然不打算轻易了结这事,扬言不赔偿就要带着一家老小住去心月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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