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天南地北和咫尺方寸——自律的大洋芋
时间:2022-02-21 15:37:59

这些声音令她不安,但抵不住困意,她连眼睛也睁不开。
 
第5章 世界上最后一只渡渡鸟2
 
崩崩崩~
崩!崩!
崩崩崩~
敲门声很暴躁,心月直接清醒了。
打开门来,是张尧,他身上带着一阵寒意,不像刚从屋子里出来。他还是昨天那样戴着帽子,好像就不想让人看见他的脸。他理直气壮地对心月说:“我饿了。”
心月顺口问他几点了,对方掏出手机来一看,已经是下午一点半了。
张尧低头看了下心月的脚,她没穿鞋,袜子不见了一只。
心月转身去穿鞋,这人也不见外,跟着进房间来,还顺手关了门。
心月忙说:“不好意思,我洗个澡,麻烦你回你房间等我一下,很快就好。”
张尧愣了一瞬,答应着转身出去了。
洗完澡吹完头发,心月化了个妆,扑了让皮肤看起来瓷白细腻的粉,还特意把眼线高高挑起,用唇膏在眼角涂了一抹深红,镜子里的她,很像电视剧里的妖艳反派。
她把这些化妆的东西丢进垃圾桶,包又轻了一点,只有一瓶300毫升的白酒,一张身份证,一沓现金,以及一封遗书。
等心月再打开门的时候,发现张尧窝坐在对门门口,抬头看她的瞬间眼睛似乎睁大了两圈。
“怎么不在房间里面等?走廊上多冷啊。”心月问他。
张尧漫不经心地耸肩,“出来的时候把房卡忘在里面了。”
“哦,走吧。”
张尧来到大厅就快步直接出门去了,心月在前台补了一晚房费,退好房,走出大堂了才发现今天的气温比昨天更低,天色是黑红的,风低吼着,夹着毛毛雨。
心月走到张尧身边问:“想吃什么?”
“随便。”
“正宗四川火锅”店里,两颊红润的服务员小妹,热情地带他们坐下,等点好了菜,服务员问:“请问哈你们两个要啥子锅?微辣,中辣,特辣,变态辣,要哪种嘛?”
心月问张尧:“你能吃辣吗?”
他摇头。
心月说:“那就帮我们上中辣嘛。”
“我吃不了辣的。”张尧认真地说。
心月:“哦,那我们要微辣。”
“不是,我是说我不吃辣的,你听不懂?”张尧居然急了,像跟自己家长耍脾气的孩子。
心月不明白他为什么这种态度,脾气这样大,竟然没有一点吃白食的自觉,她也有了些怒气,没好气地问:“那你能吃哪种辣?微微辣?有吗?”心月看向服务员女孩。
张尧不说话,那女孩爽快地建议说:“那就点鸳鸯锅,两位的口味都合。”
“好。鸳鸯锅,特辣的那种。” 心月总结说。
等菜的时候心月和张尧沉默对坐着,张尧手揣在兜里,含胸弓背,让他显得更加瘦弱,看起来像个通宵打游戏后在课堂上强撑上课的初中生。
心月顺便给张尧倒了茶水,放在他面前,他还是低着头,眼神盯住桌上的一点,不知道在想什么。
心月喝完一杯热茶,发现杯沿上沾了红色的唇印,就拿纸巾揩拭嘴唇擦掉口红。
张尧抬眼看着她,说:“你还是不化妆好看点。”
有些人就是这样,还是不说话比较好吧。
心月装没听见。
张尧又问:“你是哪里人?”
心月:“云南人。”
“哦。云南。”他顿了顿,好像是在回忆些什么,接着说:“我去过云南,那边大理、丽江,是不是,我去玩过,那里不错的,风景还行,就是东西难吃。”
心月不说话,张尧继续说:“你知不知道那个群被封了?”
“不知道,我加你微信后就没看了。”心月回答。
“群里有个人的爸爸也加进群了,在问他儿子的下落。我估计就是他举报的。”
“人找着了吗?”
“不知道。”
心月的情绪没有半点波动,到了这个地步,没什么是值得关心的。
张尧问:“你几岁了?”
“三十。”
“不像,你看起来最多二十五六。”
心月面无表情答道:“那不也差不多吗,我以为你说我看起来最多十八呢。”
张尧语塞。
锅底已经烧滚了,服务员陆续端上菜盘,心月点了米饭,迫不及待开动起来。她把滚烫火红的汤料舀进碗里,和热饭一起下肚,终于缓解了胃里恶寒虚空的痛感。
餐厅里温度比较高,这火锅吃得让人有点热,张尧把卫衣帽子扒下,把线帽的边往上卷了卷,心月看到他耳朵后面到脖颈处有一条黑色的纹身,似乎是一排字,于是好奇地问他:“你那纹身写的是什么?”
张尧愣了一下,放下筷子,麻利地拉起了左手的袖子,前后晃了晃算是展示给心月看了,然后又很快地把袖子拉上。
心月只看到他细瘦的手臂上几乎纹满了东西,大概是些天使翅膀、骷髅头、耶稣像、十字架之类的图案混乱地排列着,还有几句花体英文字看不出写的是什么,当然,最显眼的手腕上的一个黑粗方正的“戒”字,对应他小臂上的很有痛感的“债”字。
是很好的人生总结,简洁明了。
张尧喝了口茶,神色有些局促地探问,“你昨天晚上没醒?人家敲你门呢。”
心月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好像是有,我以为是做梦。”
张尧抽了一下鼻头,不再说话。
他是有前科的,属于被动态管控的人群,知道住酒店会被抽查,昨晚入住前他还心存一丝侥幸,可等警察上门来给他尿检的时候,他也只能乖乖配合。
当时其中一个警察想叫醒心月一起盘问,张尧急了,对警察说那女人是他第一次见面的网友,他既然已经改过了,警察何必赶尽杀绝,让他在人前抬不起头。
年轻警察对他表现出的羞耻心嗤之以鼻,揭穿他这一类人千里迢迢来见网友的行为就是图那档子事儿,仍骂他是社会的害虫,应该永远蹲在监狱,而不是到处坑害无知女孩,也害得他们这么冷的夜里还要出勤。
张尧气不过,顶了几句嘴,警察干脆把他带去派出所验尿问话,还好他已经一两个月没碰那玩意了,尿检过关,到第二天的中午他就被放出来了。
他原本担心女网友知道这事情后会嫌恶他,可能还会打断原先的计划,还好现在看来心月的确不知道昨晚的事情。
 
第6章 坏人朋友1
 
寸心月看了下手机,已经是下午四点了,服务员又来给锅里加了汤水。寸心月把火调小,打算继续消磨些时间,但她不想向张尧打听烂赌鬼的故事。
赌徒嘛,还不就那样,赢钱输钱,可以幸运地用几分钟去嬴到普通人几年十几年才能挣到的钱,也可以用几分钟输掉全家人辛苦攒一辈子的血汗。赢钱的赌徒不一定能让一家人“鸡犬升天”,因为他们会在下一次赌局里输掉更多,输钱的赌徒却肯定会累及全家,输掉存款,房子,大概率还要借债去赌,把全家人的人生都带累到负债状态。凡是与这个赌棍有牵连的,别管是亲戚朋友还是邻居同事,难以避免的也要跟着倒一些霉,轻则被催债的电话骚扰,严重点的被欠钱不还或者做中做保替人还债,反正要是从前遇到这样的人,寸心月肯定会躲得远远的,现在倒也没关系了,谁也别嫌弃谁。
张尧点了根烟悠悠地抽了起来,寸心月看着他萎靡不振的样子,想起在她二十岁以前,其实也有过一个爱赌的朋友,那位“朋友”还给她上过一堂讲社会险恶,人心不可信的课。
那时候寸心月在广州的一家电子厂上班,结识了比她大五六岁的金姐,她们在同一个班组,每天需要工作12小时,一个月休息两天,半个月倒换一次白班和夜班。宿舍是二十多个人同住,十几张上下床纵横排列,过道只够一个人通过。无论是生产车间还是宿舍,都十分拥挤、混乱,她们几乎没有厂子以外的生活。
金姐是个热情的人,上班下班去食堂都喜欢挽着寸心月的胳膊同她亲密地讲话,还会帮忙挡开厂里“老油子”对心月的调戏,刚开始的时候她们算得上是形影不离,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寸心月人生第一次跟外人说起自己的经历,包括她无父无母,寄人篱下受过的委屈和在外打工时的各种难堪和困境,这些事原本是她刻意对外隐瞒的。
寸心月发现金姐对她诉说的人生经历竟然和自己出奇的相似,一样来自偏远落后山区,无爹无娘,飘零无助独自在外打拼,她们甚至被同一个黑中介骗过钱,相似的经历让寸心月对金姐生出许多好感。
在顺利领工资的第二个月,金姐开始找寸心月借钱,说自己需要养还在上学的弟弟,开销比较大,而寸心月单身一人可以俭省一点。
寸心月没探究金姐为什么从孤儿变成了还有亲弟弟的人,因为她自己这个“孤儿”的父亲实际上也还好好地活着呢,只是早和她没关系了。
过了三个月的实习期,寸心月的工资涨到了两千八,但是她很难存下钱,因为那年她的身体状况变差了很多。也许是因为头一次出远门水土不服,她稍微着凉就会感冒发烧,还经常过敏长皮疹,不得不常常去看病挂针水,费了许多钱。
工厂的工作非常乏味,寸心月每天浑浑噩噩做着同一件事情,见着一样的人,机床的噪声很大,连放飞思想去神游的自由都被禁锢了。她对这份工作的厌烦与日俱增,但因为没有存到钱,她也不能说不干就不干。
差不多到了那年春节的时候,金姐交了个男朋友,说是在打麻将的时候认识的,人在隔壁厂子上班。金姐很快搬出了宿舍,她们见面的时间少了很多,关系也慢慢疏远下来。
金姐本就是个能言会道,和人自来熟的人,在车间里和谁都能说上几句话,而寸心月性子冷淡,也没在厂里交到朋友,每天都独来独往的。
虽然关系渐渐疏远,可金姐还是经常找寸心月借钱,少则一两百,多则七八百,借的次数多,还的次数少。寸心月听人说过,除了自己,金姐还跟车间里的很多人都借过钱,那时候有人劝寸心月离金姐远一点,说她不是什么好人,欠了一屁股债。寸心月不是非常相信这件事,但也隐约觉得金姐这个人有些不简单,可能不是她以为的那种好人。
有段时间金姐常常在流水线上接到电话,似乎都是来找她要钱的,她的手机漏音严重,对方粗暴的语气很不友好,金姐唯唯诺诺答应发了工资就还钱。对此,她对寸心月解释说,她爸爸前些年得了肝癌,借高利贷看病,花了几十万还不上,人财两空。
寸心月没有追问什么,后来在借钱这件事情上不像原先那样毫无保留了。
在那个电子厂工作了一年多后,寸心月去医院检查了一下身体,主要是看长期出现的头晕恶心,皮肤发痒的症状,结果查出来了铅中毒。
她在电子厂干的是电路板组装、零件焊接的活,她还记得刚进厂的时候老员工善意地提醒过她,如果要结婚生小孩,年纪轻轻就不要在这里工作,对身体不好。但她当时迫切需要这份能提供住宿的工作,自然毫不在意。现在她手里有了点存款,也不想再继续做这份工作了,便下定决心要辞工回家。
那年国庆假期结束的时候,寸心月去申请辞工,她打电话告诉金姐说自己要离开广州了,让金姐把欠的钱还一下。金姐在电话里面答应了,说回厂后再来当面还钱。
 
第7章 坏人朋友2
 
辞工申请在两天后批了下来,寸心月计划着回云南老家找一份双休不熬夜的工作。那晚她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了,金姐来到宿舍,客客气气地请她帮自己一个忙。
寸心月还记得那天的情形。
金姐反常地戴了一顶白色棒球帽和一个超大的茶色墨镜,这和她那套略带乡土气的性感衣裙在风格上不太搭。金姐挨着床沿坐下,寸心月看到她唇上有带着血迹的干皮,腮帮子上也有乌青。
宿舍里的人大都回来准备睡觉了,闹嚷嚷的,她压低了声音告诉寸心月说自己被男朋友打了,因为那男人容不下她的儿子。
寸心月这才注意到房间门口有个小男孩在探头探脑。
金姐扯过的小谎很多,比如她借钱的时候总是先和心月算一下账,主动说几号还钱,可到期又毫无还钱的举动,对此,心月也从未说过她。但她有这么大的儿子这件事确实惊到了心月了,那孩子七八岁左右,畏畏缩缩,黑黑瘦瘦的,深秋了还只是穿着件短袖T恤。
心月疑惑地问:“你让我帮你什么?”
金姐没有直接回答,反问:“小月,我欠你多少钱?”
因为借钱的次数太多,寸心月真的不清楚金姐欠她多少钱,她记性不好,也没有记账的习惯,一直以来金姐都说会帮她记着,所以她也没有多注意。
看心月说不清,金姐爽快地说:“我就知道你这人不记事,我算了算,差不多两三千。”
寸心月愕然:“两三千?你说你弟弟做阑尾手术那次就借了两千五,你男朋友车买电动车借了八百,你染头发我付的钱三百八,还有以前你要去打牌的钱,几十、一两百、两三百的借,怎么算都不止两三千啊?”
金姐也急了,一拍大腿:“做手术那次我不是后面先还了你一千五吗?你忘了?”
“那前面借的那些呢,一千五都没够还前面借的。”寸心月有些急了,声音大些。
金姐怕被人听见,又拉着寸心月的手安抚:“前面陆陆续续地借,后面也陆陆续续地还了啊,妹妹,你再想想,我借的次数多,还的次数也多嘛。买电动车我不是叫他拿过三百给你吗?你和我们出去吃饭那几次,都是他付的钱,我们也没和你算过钱。你再想想,可能就三千左右点,前面七月份找你拿过两百块我倒是记得的。”
寸心月有些生气,但也的确算不出她欠自己多少钱,不愿再纠缠下去,无奈地说:“三千就三千,你还我嘛!”
金姐点了点头,哄着她说:“我肯定会还你的,你放心,我和你这么好的关系,不可能会赖你的账。只是这回,你也知道我回了趟老家,给家里人买买东西就没钱了。这样,我给你打个欠条,等发工资就给你打钱。”
寸心月只能答应,金姐高兴地拉着她说:“我就知道你是个爽快人,妹子,你再帮我个忙,我男朋友现在不给我儿子进门,我也没办法,你帮我带他在这里和你挤一个晚上,我明天去找房子,找好了房子再接他走。”
宿舍的床都是90*200cm的单人床,何况那是个男孩子,当然不方便,寸心月犹豫着想拒绝,金姐又求了她几句,寸心月没办法,只能勉强答应下来,她追问:“你明天几点能租好房子,我晚上的火车就要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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